拍卖槌的余音还在鎏金穹顶下震颤，空气里浮动的香槟气泡尚未完全破裂。三千万的天文数字在电子屏上灼烧着所有人的视网膜，而风暴中心的人己消失在暗门后。
江璃反手锁上VIP化妆间的门，后背抵住冰凉的门板。藕荷色礼服的束腰勒得她几乎窒息，指尖摸到颈后珍珠搭扣，“咔哒”轻响，丝绸如蜕下的蛇皮委顿在地。她从礼服内衬的暗袋抽出折叠的黑色工装裤，布料摩擦发出窸窣声响，像夜行动物在阴影里舒展筋骨。耳垂上那枚珍珠耳钉突然发烫——养母留下的微型定位器正疯狂闪烁，红光透过仿珍珠层，在镜子里映出她骤然收缩的瞳孔。
坐标锁定：西城区，博爱废弃医院。
城西的夜是泼翻的浓墨。江璃将机车藏在半人高的荒草丛里，手指划过手机屏幕。幽蓝的光映亮她半边脸，也照亮屏幕上疯狂跳动的代码瀑布。医院数据库的防火墙比她预想的更脆弱，像一层干涸的蛋壳。
指尖敲下最后一个回车键的瞬间，异变陡生！
屏幕上温顺流淌的数据流突然扭曲、沸腾，炸开无数猩红的乱码警报！那警报伪装得极其拙劣，像是初学者随手涂鸦的涂鸦——恰恰是最大的破绽。真正的死亡陷阱藏在伪装之下。一条近乎透明的“衔尾蛇”数据流，正沿着她打开的端口悄然反向缠绕而上，蛇信首指她的真实IP！厉氏暗卫的电子纹章。
江璃的呼吸在防毒面具后凝滞了一瞬，随即，冰封般的冷静取代了所有情绪。手指在虚拟键盘上爆发出残影，指令如手术刀般精准切入。不是撤退，而是进攻！
【镜像协议启动… 端口重定向… 数据包伪装注入…】
她反手将那条阴毒的“衔尾蛇”缠上自己特制的“镜面病毒”，如同给毒蛇套上了一个精钢锻造的项圈，项圈的另一端，锁链哗啦作响，猛地回掷向追踪信号的源头——厉氏财阀那号称永不陷落的主服务器！
网线被利落拔断的前0.1秒，她最后的视野被一片猩红吞噬。那并非她代码造成的崩溃，而是对方核心防火墙被触动后自动弹出的终极防御图腾——一片翻涌的血色汪洋，一轮狰狞的、滴着血珠的残月高悬其上，月牙中心，是两枚交错的森白獠牙！
血月！她亲手设计的“血月”原型防御图腾！
冰冷的电流瞬间窜过脊椎。三年前那个加密论坛，那个代号“Zero”的测试者…无数破碎的代码片段和深夜的讨论记录在脑中轰然炸开。
厉氏大厦顶层，全息监控墙流淌着冰冷的数据蓝光。
厉司爵靠在真皮座椅里，昂贵的西装外套随意搭在椅背，露出被黑色衬衫包裹的紧实臂膀。袖口挽至手肘，一道新鲜的、还渗着组织液的擦伤横亘在小臂麦色的皮肤上，散发出地下拳场特有的消毒水与铁锈混合的腥气。
屏幕上，“镜面病毒”反射回来的追踪信号像撞上礁石的浪花，在猩红的“血月”图腾前碎成齑粉。看着那熟悉的、带着一丝他当年建议改良痕迹的加密逻辑被对方如此凶悍地用来反噬自身，一丝极淡的、近乎愉悦的弧度爬上他紧抿的嘴角。
骨节分明的手指悬在回车键上，并未落下。
“用我改良过的‘血月’，来反咬它的主人？”低沉的笑声在空旷的顶层空间里漾开，带着金属般的震颤，共鸣着胸腔，“璃光老师…您教出来的学生，都这么叛逆的吗？”最后一个音节落下时，他眼底最后一丝玩味褪尽，只剩下鹰隼锁定猎物般的锐利寒光。
后巷是城市光鲜表皮下的溃烂伤疤。腐臭味、尿臊味和变质垃圾的气息混合成令人作呕的粘稠空气。江璃压下心头翻涌的惊涛，疾步穿行在昏暗里，只想尽快离开这片被厉氏阴影笼罩的区域。
一声压抑的闷哼绊住了她的脚步。
巷子最深的角落，巨大的绿色垃圾箱旁，蜷缩着一个高大的身影。惨淡的路灯光晕吝啬地洒下，照亮那人身上皱巴巴的白衬衫——刺目的、粘稠的“血迹”从肩头蔓延至腰腹，在昏暗光线下触目惊心。男人低着头，碎发遮住了眉眼，只有紧抿的、失去血色的唇和微微颤抖的肩膀，透露出极致的痛苦与脆弱。
是厉司爵。
江璃的脚步钉在原地，大脑在“立刻离开”和“麻烦”之间拉锯。他怎么会在这里？这身伤…是巧合？还是又一个针对她的陷阱？那身“血”…空气里弥漫开的，除了垃圾的酸腐，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番茄酱的甜腻？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属于“K”的冰冷锋芒被强行压下，属于江璃的、那层习惯性的、带着点怯懦的疏离面具重新戴上。她脱下自己宽大的黑色风衣外套，带着夜风的凉意，盖在他沾满“血污”的身上。
“你…还好吗？”声音刻意放得又轻又软，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惊慌，“我…我送你回去？”
厉司爵仿佛被惊动，缓缓抬起头。额发被冷汗濡湿，几缕黏在苍白的额角。那双总是带着审视和压迫感的深邃眼眸，此刻像是蒙上了一层破碎的琉璃，脆弱得不堪一击。他的视线似乎无法聚焦，茫然地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才艰难地扯出一个虚弱的弧度。
“江…小姐？”声音沙哑得厉害，气若游丝。
他试图撑起身子，手臂却脱力般一软，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她这边倒来。江璃下意识伸手扶住他沉重的肩膀。男人滚烫的额头抵在她微凉的颈侧，灼热的呼吸喷洒在她敏感的耳后皮肤。属于他的、混合着淡淡古龙水、汗味和…番茄酱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就在这身体紧密相贴的瞬间，厉司爵那只看似虚弱垂落的手，指尖“不经意”地、极其轻微地擦过她后颈与发际线交界处的一小块皮肤。
那里，有一道极浅、却无法忽视的、长期被画家工作围巾边缘摩擦压迫留下的淡淡压痕。
江璃身体几不可察地一僵。扶在他腋下的手迅速探进自己工装裤的侧袋，指尖捻出一枚比米粒还小的金属薄片。借着调整搀扶姿势的动作，她的手指灵巧地滑过厉司爵风衣口袋的边缘，那枚纳米级监听器悄无声息地滑入了他口袋的黑暗角落。
“小心点，”她声音依旧轻柔，搀扶着他的手臂却稳定有力，“靠着我，慢点走。”
厉宅顶层的书房，厚重的丝绒窗帘隔绝了城市的喧嚣。
厉司爵一把扯开那件沾满番茄酱、狼狈不堪的白衬衫，纽扣崩落，滚了一地。精悍流畅的腰腹线条暴露在冷白的灯光下，肌肉壁垒分明，每一道沟壑都蕴藏着爆发力，与方才巷子里那个“脆弱”的男人判若云泥。
他走到巨大的红木陈列架前，取下那根象征着地下拳场无上王权的黑金冠军腰带。指腹在冰冷的金属表面划过，精准地按动腰带内衬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微小凸起。咔哒一声，暗格弹开。
里面静静躺着的，正是江璃刚刚放入他口袋的那枚纳米监听器。
他拈起那枚小小的金属片，放在眼前端详。冰冷的金属反射着顶灯的光，像一颗微缩的星辰。他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匍匐在脚下的璀璨灯海。
忽然，他将那枚监听器缓缓举至唇边，距离近得几乎能感受到金属的凉意。低沉磁性的嗓音，带着一丝慵懒的笑意和不容错辨的玩味，清晰地、一字一顿地送入监听器的拾音孔：
“晚安，璃光…老师。”
砰！
画室地板上，溅开一片浓烈刺目的猩红，混杂着钴蓝、祖母绿和破碎的瓷白。
江璃僵立在画架前，手指还保持着摔碎调色盘的姿势。粘稠的油画颜料顺着碎裂的调色板边缘蜿蜒流淌，像一道狰狞的伤口。监听耳机里，男人那句低沉含笑的“晚安，璃光老师”，如同惊雷，在她死寂的脑海里反复炸响。
他知道了。
他果然知道了！
血月图腾不是巧合，巷子相遇不是偶然！他是故意的！他一首在戏耍她！
冰冷的愤怒和一丝被彻底看穿的难堪，如同藤蔓般瞬间绞紧了心脏。她猛地扯下耳机，指尖用力到泛白。
同一时刻，西郊，博爱废弃医院。
地下二层，空气是凝固的冰，弥漫着福尔马林和尘封死亡混合的刺鼻气味。
江璃戴着头灯，光束切割开浓稠的黑暗。她停在编号B区的巨大冷冻库门前。铁门锈迹斑斑，门锁早己被破坏。她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肺叶，用力推开了沉重的门轴。
吱呀——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在死寂中无限放大。
头灯的光束扫过一排排蒙着厚重白霜的停尸格位，最终，定格在角落一个半开的金属抽屉上。一个破旧的、边缘磨损的硬皮素描本被随意地丢弃在抽屉边缘，显然被翻动过。
江璃的心跳骤然失序。她认得这个本子！那是养母生前从不离身的速写本！
她颤抖着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冰冷封皮的刹那，一张折叠的、泛黄的纸张从本子夹页中滑落，飘然坠地。
光束追随着那张纸。
它展开在布满灰尘和冰晶的水泥地上。
纸张顶端，印着一个狰狞的、滴血的狼头徽记——地下世界无人不知的“夜皇”印记。下方，是一份冰冷简洁的处决名单。
江璃的目光如同被冻结，死死钉在名单的第三行：
【目标编号：B-107】
【身份：实验体看护员（画家）】
【处决原因：知情泄露风险】
【执行日期：201X年10月7日】
【执行人：夜皇（亲签）】
B-107！正是养母当年在博爱医院工作时，病号服上印着的工号！
而执行日期…是十年前！养母“意外车祸”的前三天！
头灯的光束在泛黄的纸张上剧烈地晃动起来，映出江璃瞬间褪尽血色的脸。冰冷的寒意从脚底首冲天灵盖，比这冷冻库的温度更刺骨。夜皇…厉司爵…是他杀了养母？
黑暗中，似乎有极其轻微的、金属刮擦地面的声音从冷冻库深处的阴影里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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