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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沙海罗盘与烙印回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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冰冷。

绝对的、分解一切的冰冷虚无,如同亿万根来自宇宙本源的冰针,刺穿了江璃残存的意识,将她存在的感知彻底剥离、冻结、碾碎。时间、空间、自我……一切概念都在这绝对的虚无中化为乌有。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种永恒的、寂静的……湮灭感。

仿佛过了亿万年,又仿佛只是一瞬。

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灼痛感,如同黑暗中划燃的第一根火柴,猛地刺穿了那无边的死寂与冰冷。

灼痛来自……左臂。

不是之前的撕裂剧痛,而是一种更深沉的、仿佛熔炉余烬般的、带着奇异脉动的灼热。这灼热感如同沉睡巨兽的呼吸,缓慢、沉重,却蕴含着某种新生的、混沌的力量。

江璃的意识被这灼痛强行拽回了一丝微弱的火星。如同深埋地底的种子,艰难地顶开厚重的冻土。

感官如同生锈的齿轮,在巨大的阻力下,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开始重新啮合。

热。

难以忍受的、干燥的、仿佛能吸干骨髓的酷热。

光。

刺目的、带着灼烧感的、透过薄薄眼睑都能感受到的强烈白光。

声音。

单调的、永无止境的、如同巨大砂轮摩擦的——风沙呼啸声。

身体的感觉如同潮水般汹涌回涌,伴随着更加剧烈的、几乎要将她再次撕裂的痛楚!断裂的肋骨,撕裂的肌肉,焦黑碳化的左臂,小腿的枪伤……每一处伤口都在火辣辣地尖叫!喉咙干得如同被砂纸打磨,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沙尘的粗糙感。

她……还活着?

巨大的荒谬感和一种劫后余生的茫然瞬间攫住了她。

她艰难地、极其缓慢地掀开沉重的、仿佛粘着砂砾的眼皮。

刺目的白光瞬间如同无数根钢针扎入瞳孔!她本能地闭上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出,混合着脸上的沙尘和干涸的血迹,留下粘腻的痕迹。

适应了片刻,她再次尝试睁开眼。

视野模糊,如同蒙上了一层血色的毛玻璃。刺目的白光稍微柔和了一些,但依旧灼人。

天空……是毫无杂质的、令人绝望的、死寂的铅灰色。没有太阳,没有云彩,只有一片均匀的、散发着闷热光芒的灰白穹顶,如同巨大的、烧热的铁锅倒扣下来。

视线下移。

黄沙。

无穷无尽、延伸到视野尽头的、死寂的、如同凝固海浪般的……黄沙。

沙丘连绵起伏,如同巨兽的脊背。沙粒在闷热的铅灰色天光下,反射着粗糙的、令人眩晕的光泽。没有一丝绿色,没有一滴水,只有风……永不停歇的风,卷起细碎的沙尘,在空中形成一道道流动的、如同薄纱般的沙幕,发出永无止境的、令人烦躁的“沙沙”声。

这里……是哪里?

她挣扎着想要转动一下脖颈,查看西周。每一次微小的动作都牵扯着全身的伤口,剧痛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差点再次晕厥过去。她只能勉强转动眼珠。

她似乎躺在一个巨大的、被风沙侵蚀得如同犬牙交错的岩石背风处。身下是滚烫的砂砾和粗糙的岩石。巨大的岩石投下一点点可怜的阴影,勉强遮蔽着部分灼人的光线。

她的左手……或者说,她的左臂,以一种极其怪异的姿势搭在滚烫的沙地上。

整条左臂,从肩胛到指尖,覆盖着一层如同流动熔岩冷却后形成的、暗沉而狰狞的紫黑色物质!这物质并非凝固的铠甲,更像是她皮肤本身的异化!表面布满了如同龟裂大地般的、深可见骨的恐怖裂痕!裂痕深处,并非血肉,而是流淌着极其微弱、如同熔岩余烬般的紫黑色光芒!光芒如同活物般,在裂痕深处缓慢地脉动、流淌!一股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混合着毁灭与新生的混沌气息,从这条异化的手臂上弥漫开来。

烙印……熔铸后的形态?

江璃心中一片冰冷。她尝试着动了一下左手的指尖。

“咔……嚓……”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枯枝折断般的脆响从手臂内部传来!伴随着一阵深入骨髓的剧痛!指尖微微颤动了一下,覆盖其上的紫黑色物质也随之蠕动,如同冷却的熔岩表层裂开一道细微的缝隙,露出下面同样呈现出诡异紫黑色的指骨轮廓!

能动!但这感觉……如同操控一件不属于自己的、沉重而危险的武器!

就在这时!

“嗡……”

左臂深处,那如同熔岩余烬般流淌的紫黑色光芒,毫无征兆地剧烈波动了一下!一股微弱却清晰的共鸣感,瞬间传递到她仅存的意识深处!

共鸣的来源……在身侧!

她艰难地转动眼珠,看向身侧不远处的沙地。

那里,半掩在滚烫的黄沙中,静静地躺着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暗沉、仿佛由最古老青铜铸造而成的罗盘——正是那个在虚空崩塌时指引她跃入裂痕的神秘罗盘!

此刻,罗盘表面那些无法解读的玄奥几何纹路,正散发出极其微弱、却与她左臂深处脉动的紫黑色光芒完全同频的……紫黑色微光!罗盘中央,那根暗沉青铜铸造的指针,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拨动,正剧烈地颤动着,死死指向……沙丘起伏的东南方向!

它在指引方向!它和她的左臂烙印……产生了共鸣?!

生路?陷阱?

江璃心中没有丝毫喜悦,只有更深的警惕。这个罗盘太过神秘,它背后那个温和声音的主人更是讳莫如深。

但……留在这里,只有被风沙掩埋、被酷热烤干、被伤痛拖死的结局。

她必须移动!必须找到水源!必须活下去!

活下去!这三个字如同最后的灯塔,在绝望的沙海中指引着她。

她咬紧牙关,口腔里弥漫开更浓的血腥味和沙砾的粗糙感。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一点点挪动还能活动的右臂,支撑着身体,试图坐起来。

剧痛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的神经!眼前阵阵发黑!汗水(或者说,身体强行榨出的最后一点水分)瞬间浸透了她破烂不堪的冲锋衣内衬,又在滚烫的空气中迅速蒸发,留下盐霜般的白色痕迹。

尝试了三次,她才勉强用右臂撑起上半身,背靠着滚烫的岩石,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肺叶摩擦砂纸般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味。视线扫过自己的身体——惨不忍睹。右臂焦黑的伤口绷带早己被沙尘和血污浸透。左臂那狰狞的紫黑色异化如同恶魔的烙印。小腿的枪伤处,裤子涸的暗红血块黏在皮肉上。

她摸索着身上,背包……还在!虽然沾满沙尘,但似乎没有在穿越虚空时丢失。她颤抖着拉开拉链,里面几块压缩饼干和应急药品还在,水壶……水壶是空的,在之前的爆炸和坠毁中早己破损。

没有水。在沙漠里,这等同于宣判了缓慢的死刑。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那颤动的青铜罗盘上。指针……东南方……

赌一把!跟着罗盘走!

她伸出相对完好的右手,艰难地、一点一点地拨开覆盖在罗盘上的沙砾,将那冰冷的青铜器物抓在手中。入手沉重,带着一种奇异的冰凉感,仿佛能稍稍驱散一点身体的灼热。在她手指接触到罗盘的瞬间,左臂深处那紫黑色的脉动光芒似乎稳定了一丝,共鸣感也更加强烈。

将罗盘小心地塞进冲锋衣相对完好的内袋(紧贴着身体,避免丢失)。她再次尝试站起来。

这一次,她将重心完全压在相对完好的右腿和右臂上,依靠着背后滚烫的岩石,一点一点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极其缓慢地撑起身体。左臂那沉重的、如同异物的感觉让她几乎失去平衡。每一次移动,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站起来了!

虽然摇摇欲坠,如同狂风中的枯草。

她靠着岩石喘息了片刻,然后,目光死死锁定罗盘指针指向的东南方。

第一步。

拖着沉重如灌铅的左腿(伤腿)和那条紫黑色、如同恶魔手臂般的左臂,踏入了滚烫的黄沙之中。

滚烫的沙粒瞬间包裹了她的脚踝,如同踩在烧红的铁板上。剧痛让她身体猛地一颤,差点摔倒。她死死咬着牙,口腔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

第二步。

第三步……

每一步都如同跋涉在刀山火海。酷热抽干着她身体里最后的水分。风沙如同砂纸般抽打着她在外的皮肤。伤口在每一次牵动下都渗出新的血珠,瞬间被滚烫的沙粒和干燥的空气吸干,留下刺痛的血痂。视野因为脱水和剧痛而不断模糊、摇晃。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时间在无尽的沙丘和单调的风沙声中失去了意义。意识在剧痛、酷热和脱水的夹击下不断沉浮。她只能凭借着本能,跟随着怀中罗盘那微弱却持续的共鸣指引,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的木偶,一步一步,朝着东南方向挪动。

就在她的意志即将被酷热和绝望彻底压垮,身体摇摇欲坠,准备放弃倒下的瞬间——

“嗡……”

左臂深处那紫黑色的熔岩光芒,毫无征兆地剧烈跳动了一下!一股远比之前清晰强烈的共鸣感瞬间席卷全身!同时,怀中的罗盘也猛地变得灼热起来,隔着衣物都能感觉到那急促的脉动!

前方!就在她即将翻越的沙丘顶端!

江璃猛地抬头!布满血丝、被沙尘糊住的双眼,死死盯向前方!

在沙丘的脊线之上,在铅灰色天幕的背景之下,赫然矗立着几顶……土黄色的、被风沙吹得猎猎作响的……帐篷?!

不是幻觉!

有人!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激动瞬间冲散了部分疲惫和绝望!她爆发出身体里最后一点潜力,不顾一切地朝着沙丘顶端冲去!滚烫的沙粒灌进鞋里,磨破了脚踝的皮肤,她也浑然不觉!

当她踉跄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翻过沙丘顶端,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呆住!

沙丘之下,是一个相对背风的巨大沙谷。沙谷中央,赫然是一个规模不小的……考古营地?!

几十顶土黄色的防风帐篷如同蘑菇般散落。几辆改装过的、涂着沙漠迷彩的越野车和重型运输卡车停在营地边缘。营地中央,一个巨大的、被帆布半遮盖的深坑清晰可见,坑边架设着复杂的钻探设备和脚手架。穿着卡其色工装、戴着防风镜和头巾的工作人员在营地中穿梭忙碌,机器的轰鸣声和人声隐约传来。

更让她瞳孔骤然收缩的是——在营地最靠近沙谷边缘的地方,一块巨大的、断裂的、仿佛由整块黑色岩石雕刻而成的石板,被半埋在沙土中,正被几个工作人员小心翼翼地清理着!

石板的材质……漆黑如墨,非金非石,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冰冷质感。石板上,布满了密密麻麻、极其复杂的、由无数首线、曲线和尖锐角度构成的——几何图案!

那图案的结构、线条的走向、蕴含的冰冷秩序感……与她左臂那狰狞的紫黑色烙印,以及怀中青铜罗盘上的玄奥纹路,有着惊人的、无法否认的……同源性!

这里……在挖掘与“门”、与烙印同源的东西?!

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疑云瞬间笼罩了江璃!她刚刚逃离深渊之眼和虚空裂痕的追杀,转眼就坠入了一个正在挖掘“门”相关遗迹的考古营地?这是巧合?还是……被罗盘有意引导至此?!

就在这时!

“呜——呜——呜——”

一阵低沉而急促的、如同野兽咆哮般的引擎轰鸣声,毫无征兆地从营地的另一个方向、沙丘的后方传来!声音由远及近,速度极快!

紧接着,一架通体漆黑、没有任何标识、造型极其粗犷彪悍、如同钢铁秃鹫般的重型武装首升机,猛地从沙丘后方低空掠过!巨大的螺旋桨搅起漫天黄沙,如同沙尘暴般席卷而来!机腹下方,黑洞洞的机炮口在沙尘中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

武装首升机?!在这沙漠腹地的考古营地?!

一股极其强烈的、如同被毒蛇盯上的冰冷危机感瞬间攫住了江璃的心脏!

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尽最后力气猛地扑倒在沙丘顶端的背风面,将自己隐藏在滚烫的沙砾和岩石的阴影中!

首升机带着巨大的噪音和沙尘,在营地上空盘旋了一圈,似乎在确认目标。然后,它缓缓降低高度,悬停在营地中央那个巨大深坑的上方!

舱门打开!

几条带着速降绳索的身影,如同黑色的毒蛇,从机舱内迅速滑降而下!他们穿着统一的黑色作战服,装备精良,动作迅捷而专业,脸上戴着覆盖全脸的战术头盔和护目镜,看不清面容。

但那种冷酷、高效、带着绝对服从命令的肃杀气息……江璃太熟悉了!

“夜枭”!

他们竟然也追到了这里?!他们是为那块石板而来?!还是……为她而来?!

江璃的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她蜷缩在滚烫的沙砾中,左臂那紫黑色的熔岩烙印在危机刺激下不安地脉动着,裂痕深处的光芒微微闪烁。她死死盯着下方营地中那些迅速控制现场、驱赶工作人员的“夜枭”成员,又看向那块半埋在沙土中、散发着冰冷气息的黑色石板,最后,目光落回怀中那依旧在微微灼热、脉动着的青铜罗盘。

沙海、遗迹、烙印、罗盘、追杀者……

新的旋涡,在她刚刚爬出的地狱边缘,再次悄然成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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