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群中发出一阵骚动。后排的年轻渔民阿水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脚边的青铜盆里立刻映出他惊恐的脸——他的瞳孔边缘己开始泛绿，像被墨汁浸染的宣纸。“可是……官府最近查得紧……”他的话没说完就被阿瑶冷冷的眼神打断，这个曾与他在同条渔船劳作的姑娘，自去年异变后就变得陌生而冷酷，尤其是在祭祀时，眼底会闪过非人的光。
“查？”阿瑶冷笑一声，指尖划过水面的动作带着奇异的韵律。那些荧光鱼突然加速游动，在她指尖周围组成小小的漩涡，漩涡中心浮现出模糊的影像——蜀郡督邮的官服、挣扎的人影、沉入水底的铜印。“上次来查的那个督邮，现在正在渠底喂鱼呢。”她抬起手，掌心躺着的铜印在火光下泛着冷光，“他的血很‘干净’，神明很喜欢，赏了我们三天的安宁。”
铜印上的“蜀郡督邮”西个字己被水浸得模糊，印纽处缠着的细电线却仍在微微颤动。阿水认出那是上个月失踪的督邮王亢的随身之物，听说王亢死前曾在郡守府门前大喊“水里有怪物”，当时所有人都当他疯了。此刻那铜印在阿瑶掌心突然亮起，印面投射出王亢最后的记忆碎片：暗渠深处的荧光、渔民诡异的吟唱、被强行按入水中时看见的巨大鱼尾……
老祭司突然指向暗渠尽头的石壁。那里有一幅新刻的壁画，潮湿的石面上还残留着朱砂和金属粉末的痕迹。壁画左侧是《河伯娶妇》的古老场景，右侧却是无数人浸泡在玻璃舱里的画面，舱体上标注着“实验体”“克隆体”等字样。壁画中央的位置，刻着个模糊的女人身影，腹部隆起，周围环绕着荧光鱼和代码组成的光环，女人的脸被刻意磨平，却在火光下隐约显露出张清芷的轮廓。
“天母快要生了。”老祭司的声音突然变得尖锐，像孩童的啼哭，“生下来，我们就能摆脱这具‘壳子’了……”他说话时，右眼的二维码光斑突然扩大，覆盖了整个眼球，“她的胎儿会带来新的秩序，没有‘旧血’的束缚，没有时间的限制……”
阿瑶的目光落在壁画上的女人身上时，突然感到腹部传来细微的悸动。这种感觉从上月开始出现，起初像有小鱼在游动，后来逐渐变得清晰，甚至能在梦中听见微弱的心跳声。昨夜她梦见自己躺在培养舱里，周围是无数条荧光鱼在游动，一个模糊的声音在说：“容器准备就绪，等待天婴降临……”
暗渠的水面在这时突然剧烈波动。那些荧光鱼像受惊的鸟群般跳出水面，身体在空中化作无数细小的光点，组成巨大的鱼形轮廓，在暗渠顶部盘旋。老祭司的右眼爆发出刺眼的红光，他指着暗渠入口的方向，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旧的……来了！带着铁壳子来了！”
阿水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暗渠入口处的水面上，漂浮着几片不属于这里的枯叶。那些叶子的背面泛着淡绿色的光，边缘有被灼烧的痕迹，像从成都方向飘来的。更让他毛骨悚然的是，枯叶周围的水面正在以规律的频率震颤，形成细密的波纹——那是马蹄踏在地面时产生的共振，而且数量不少，正朝着暗渠的方向靠近。
“快！把‘圣物’藏好！”阿瑶的反应快如闪电。她一把扯断手腕上的红绳，将裹着金属鱼鳞的绳结扔进荧光鱼群，那些鱼立刻簇拥着绳结游向暗渠深处。与此同时，其他渔民迅速推倒石壁前的伪装，露出后面的暗门，开始将神龛里的奇特造物往里搬，动作熟练得像演练过无数次。
老祭司在高台上发出低沉的吟唱。那些不成调的音节里夹杂着二进制代码，随着吟唱声，暗渠顶部的岩石开始渗出绿色的液体，在水面上组成巨大的屏障。当第一缕阳光从暗渠入口照进来时，屏障恰好完全成型，将里面的荧光与外面的世界隔绝开来，只留下水面上漂浮的几片枯叶，在晨光中缓缓旋转。
阿瑶最后一个走进暗门。她转身的瞬间，看见入口处的水面上映出自己的倒影——那张脸的额头上，朱砂鱼形印记的眼睛位置，正泛着与荧光鱼相同的绿光。而她的腹部，那个细微的悸动突然变得清晰，像在回应远处成都方向传来的某种召唤，与空气中若有若无的207Hz频率产生了共鸣。
暗门在身后缓缓关闭，将阳光与马蹄声一同隔绝。黑暗中，只有老祭司的吟唱声在回荡，与荧光鱼的游动声、代码的流动声交织在一起，组成属于暗渠的秘密歌谣，等待着天母降世的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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