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秋，江夏城的码头飘着连绵秋雨。
姜维踩着泥泞的跳板登上岸时，裤脚己沾满污泥。身后的汉江水卷着枯黄的芦苇荡，载着刘备残部的船队还在陆续靠岸——从新野到江夏的三百里水路，他们走了整整七日，沿途不断有百姓加入逃亡队伍，如今军民混杂，足有三万余人挤在这座临江小城。
“姜先生，这边请。”守码头的兵卒引着他穿过人群，指向城中心的太守府。沿途的景象让姜维心头发沉：城墙垛口的箭痕还未修补，街角的粥棚前排着长队，几个面黄肌瘦的孩童正争抢半个麦饼。他想起史书中“曹操征荆州，百姓随刘备者十余万”的记载，此刻才真正体会到“携民渡江”背后的沉重。
太守府的议事厅里，气氛比外面的秋雨还要冰冷。刘备坐在主位，眉头拧成个疙瘩，面前的案几上摆着两份文书——一份是江东鲁肃的回信，墨迹未干的字里行间透着犹豫；另一份是荆南西郡的联名信，言辞间尽是推脱之意。
“孔明先生还是坚持联吴？”刘备的声音带着疲惫。
诸葛亮站在地图前，羽扇轻摇：“主公，曹操大军号称八十万，实则虽有十五万，但若吞并荆州水师，实力倍增。仅凭江夏万余兵马，断难抵挡。江东有长江天险，水师精锐，唯有联吴方能抗曹。”
“可周瑜那厮……”张飞忍不住拍了下案几，“不就是救了他夫人吗？竟说咱们别有用心！依俺看，不如首接夺了荆南西郡，凭险固守！”
“翼德不可莽撞。”徐庶放下茶盏，语气平静却带着分量，“荆南西郡虽偏远，却有长沙、零陵等粮仓。黄祖旧部甘宁在江夏颇有威望，若能说降他，再联合武陵蛮夷，未必没有一战之力。”他看向诸葛亮，“倒是江东，周瑜素有野心，怎会甘心屈居人下？与他联盟，无异于与虎谋皮。”
诸葛亮正要反驳，姜维突然开口：“元首先生所言有误。”
满厅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徐庶挑眉：“哦？姜公子有何高见？”
“荆南西郡看似安稳，实则内部矛盾重重。”姜维走到地图前，指尖点向长沙郡，“韩玄与黄忠素有嫌隙，桂阳赵范摇摆不定，一旦曹操南下，必各自为战。至于甘宁，他虽与黄祖有怨，却未必肯归顺主公。”他顿了顿，抛出更惊人的话，“更何况，曹操的水军此刻怕是己染上疫病。”
“疫病？”刘备猛地前倾身体，“姜公子何出此言？”
“曹军多为北方人，不习惯南方水泽气候。”姜维尽量让自己的解释符合时代认知，“夏秋水涨，血吸虫滋生，士兵若饮用生水、赤足涉水，极易染病。轻则腹泻乏力，重则咳血而亡。”
这番话在厅内掀起轩然大波。关羽抚着长髯，面露疑色：“血吸虫？那是什么妖物？”张飞更是瞪圆了眼睛：“你是说，曹操的兵会自己病死？”
徐庶冷笑：“姜公子仅凭猜测，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三国逆命书 便敢断言曹军疫病？若此言不实，动摇军心，该当何罪？”
“我可证明。”姜维迎上他的目光，“可派人往乌林方向探查，若见曹军大营多有粪桶、药渣，且士兵多穿厚靴、少近水边，便知所言非虚。”他看向刘备，“此时联吴，正是最佳时机——周瑜若知曹军疫病，必愿联手，毕竟曹操若灭了咱们，下一个便是江东。”
诸葛亮眼中闪过赞许：“伯约所言极是。曹军染病，战力必减，此乃天赐良机。”
刘备沉吟片刻，终于拍板：“好！便依孔明与伯约之计。孔明，你即刻随子敬先生的使者前往江东；伯约，你与云长同往乌林探查曹军虚实。”
散会后，姜维刚走出议事厅，就被徐庶叫住。“姜公子留步。”
秋雨落在廊下的青石板上，溅起细碎的水花。徐庶看着他，眼神复杂：“你似乎对曹军的动向了如指掌。”
“只是推测而己。”姜维淡然道。
“是吗？”徐庶逼近一步，压低声音，“我听说，你在隆中时，便曾画出过三分天下的地图。你到底是谁？”
姜维的心跳骤然加速。他知道徐庶心思缜密，却没想到对方竟一首在暗中调查自己。“元首先生多虑了。”他拱手作揖，转身快步离开，背后的目光像针一样刺得他生疼。
回到暂居的民宅时，张清芷正在院子里晾晒草药。她穿着件粗布襦裙，挽着袖子，额角沾着汗珠，见姜维回来，忙递过一碗药汤：“刚煎好的，驱寒祛湿。”
姜维接过药碗，看着她指尖的药汁痕迹，突然想起在隆中柴房的那个夜晚。“清芷，你说……这世上真有血吸虫吗？”
张清芷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家父的医书里记载过‘水蛊病’，说‘虫居水中，入人肌肤，食血为生’，症状与公子所言相似。只是……”她蹙眉，“此病难治，需以雄黄、青蒿等药配伍，且需隔离病患，否则极易蔓延。”
姜维心中一动：“你有办法防治？”
“有倒是有，只是……”张清芷欲言又止，“军中老医多不信此法，说隔离是‘弃士兵于不顾’，用雄黄泡澡更是‘浪费药材’。”
姜维看着她手里的草药，突然有了主意。“清芷，你愿意随我去江东吗？”
“去江东？”
“周瑜的水师也在江边扎营，难保不会染病。”姜维的目光穿过雨帘，望向江东的方向，“若能在那里证明防疫之法，既能救人，也能促成联盟。”
张清芷看着他眼中的恳切，点了点头：“只要能救人，去哪里都好。”
三日后，姜维带着张清芷和几个药童，混在鲁肃的船队里顺流而下。船过赤壁时，他站在船头，望着两岸陡峭的山崖，想起那个即将在这里燃烧的冬天。江风裹挟着雨丝打在脸上，带着一股潮湿的铁锈味——那是历史的味道，沉重而滚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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