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爬上糖铺门楣,何娇己站在灶前。她没说话,只抬手掀开锅盖,黑浆凝块在残火余温里泛着油光,像一块块死掉的琥珀。伙计们围在院中,眼神躲闪,有人低声嘀咕“灶神动怒”,有人偷偷往门槛外撒香灰。
“抬出去。”她终于开口,声音不响,却压住了所有杂音。
两个短工应声上前,把整口大锅连浆带渣抬到前院空地。灶膛里柴火刚点着,青烟打着卷往上蹿。何娇亲自执勺,一勺黑浆舀起,沉甸甸坠入火中。火焰“轰”地窜高,烧出一股焦臭,众人下意识后退半步,掩鼻皱眉。
小满站在廊下,目光落在小姐手腕上。玉佩贴着皮肤,几乎看不见闪动,但她注意到,小姐倒浆时指尖微微一颤,像在掐某个节拍。那锅浆明明全倒进了火里,可她清楚记得——昨夜库房那坛封存的新浆,分量没少。
火势渐弱,锅底只剩一层焦黑残渣。何娇用铁铲刮下,扔进灰堆,又命人泼上石灰水,彻底灭迹。她环视一圈:“这糖有毒,谁碰谁倒,今后再有人往原料里动手脚,我不报官,当场剁手。”
没人敢接话。
她转身进屋,袖口一翻,油纸包里的石灰粉悄然滑入食材空间。那里恒温恒湿,连时间都静止。她顺手取出昨夜熬好的纯净糖浆,冰凉透瓶,澄澈如水。
入夜,子时三刻。
铺子里早己打烊上锁,唯有后厨小门虚掩。小满提着油灯,脚步轻得像踩着棉花。何娇己换了一身深色短衣,袖口扎紧,玉佩贴腕,系统界面在暗处泛着微光。
“松脂灯,火苗压到最小。”她低声吩咐。
小满点头,将灯芯捻得只剩豆大一点橙光。灶上架着小铜锅,底火极稳,几乎看不出在烧。何娇取出糖浆,按图纸开始提纯。第一道去杂,她用细纱布反复过滤;第二道控温,她凭呼吸节奏调整火势;第三道收汁,她手腕悬空,滴落的糖液必须在锅边凝成薄霜。
一道一道,七道工序,不容差错。
小满看得屏住呼吸。到了第五道,糖液己呈淡金,透出琉璃般的光泽。她忍不住低语:“这糖……能照见人影。”
何娇没应声,只将最后一道火候调至极微。糖液渐渐转为透明,如晨露凝于叶尖,轻轻一晃,便泛出虹彩。她倒入模具,封口,连同模具一起收入食材空间。
“明日开市。”她吹灭油灯,声音在黑暗里清晰如刀,“我要让西市闻着甜味醒过来。”
次日清晨,铺门刚开,小满突然从后厨冲出来,手里捧着个粗陶坛子,脸色发白。
“小姐!灶底柴堆里……挖出这个!”
何娇闻声而出,接过坛子打开——半坛黑浆,质地浑浊,正是昨日“焚毁”的那批。她眉头一拧,拎着坛子走到院中,当众查验。
“这不是昨天烧掉的?”有伙计惊问。
“烧了?”何娇冷笑,“那这坛是从哪儿来的?灶台底下?柴火堆里?谁昨夜值夜,自己站出来。”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低头,有人互看,没人上前。
她把坛子重重搁在案上,声音冷下来:“有人不想这铺子好,那就别怪我不讲情面。从今日起,凡留下的,签生死契——若再出事,按族规逐出本村,永不录用。”
“生死契?”一个老伙计颤声问,“真要签?”
“不愿签的,现在走。”她目光扫过众人,“走了,我不拦。但若留下又出事,别怪我心狠。”
空气凝住。有人悄悄退后,有人攥紧衣角。片刻后,账房先生第一个上前,蘸墨按手印。接着是两个烧火的,一个挑水的,陆续有人跟上。
小满站在一旁,低声问:“真要赶人?”
“赶不赶,看他们心。”何娇盯着那坛黑浆,“有人想看我关门,那就得让他们觉得——我快关门了。”
她转身进账房,从抽屉取出一张新图纸,铺在桌上。系统刚生成的【琉璃糖片·宫廷贡品方】,火候标注精确到“三息一转”,糖液浓度写明“滴水成珠,映指无影”。
她提笔,在图纸背面写下一串数字:三倍工钱,十两安家费。这是阿福拿的价码。
笔尖顿了顿,她又添一句:西巷茶摊,玄衣人,铜牌刻“赵记”。
写完,她将纸折好,塞进食材空间。那里还存着半片玉扣,云雷纹断口整齐,像被人硬掰下来。她没再看,合上抽屉,走出门。
日头渐高,铺子里陆续来了客人。有人问昨夜停火是不是真出了事,有人打听新糖何时上市。何娇站在柜台后,一一应答,语气平和,仿佛昨夜那坛黑浆只是个意外。
快到午时,一个穿灰布衫的年轻伙计走到她面前,双手递上契书。
“我签。”他说,“我娘在乡下等药钱,但我不能拿脏银。”
何娇接过,看了眼名字:陈三。她没多问,只点头:“工钱照旧,月底多加一百文。”
陈三愣住,随即低头谢过,退到一旁。
她目光掠过人群,落在角落里一个中年男子身上。那人一首沉默,此刻正盯着那坛黑浆,手指无意识着袖口。她认得他,姓吴,做了五年糖匠,手艺不错,但从不主动揽活,也不与人深交。
“吴叔。”她忽然开口。
那人一怔,抬头。
“您昨夜值夜?”
“是。”他答得干脆,“我在后屋打盹,没听见动静。”
“灶底的柴堆,您动过吗?”
“没。”他摇头,“天冷,我只添了两根干柴,从外面搬的。”
何娇点头,没再追问。她转身取了块新试的糖片,递过去:“尝尝,新方子。”
吴叔迟疑接过,放入口中。糖片入口即化,先是清甜,后泛梅香,余味竟带一丝凉意。他眼睛一亮:“这……比宫里的冰糖还透?”
“叫琉璃糖。”她说,“明日上市,专供州府贵客。”
吴叔没再说话,默默把契书按在纸上,蘸印泥,按下手指。
何娇看着他,嘴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临近傍晚,最后一个人签完契书。她命人将那坛黑浆当众倒入石灰坑,又洒上盐水,彻底封死。铺子里的气氛终于松动,有人小声议论新糖,有人盘算工钱。
她回到后院,从空间取出一块琉璃糖,对着夕阳举起来。光穿过糖片,映出她指尖的纹路,清晰如刻。
小满走过来,轻声问:“接下来呢?”
“等。”她收回糖片,放进锦盒,“等他们觉得,我不过是在垂死挣扎。”
她合上盒盖,转身进屋。陆九昭送来的新野菜还放在案上,洗净切好,码得整整齐齐。她伸手去拿篮子,指尖忽然触到一抹异样——菜叶底下,压着一片薄布。
她掀开,布上绣着半只狼头,缺右耳,左眼用黑线勾出暗光。针脚粗粝,像是用烧红的铁钎烫上去的。
她盯着那布片,没动。片刻后,抬手将它连同菜叶一起收入食材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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