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还在下，屋檐水珠砸在泥地上，溅起的浑浊水花打湿了厨房门槛。何娇站在灶前，杀猪刀斜靠在右脚边，刀身压着半块干柴，刀尖朝外，像一道无声的界线。
她没回卧房。
周秀莲冲进雨幕时，她就知道，这场仗才刚开打。
厨房里冷得像冰窖，风从墙缝钻进来，吹得灶灰打着旋儿往脚面上扑。何娇盯着那口翻扣在地的米缸，眼神一寸寸扫过缸底边缘——没有拖拽的泥痕，缸口朝下，却干净得反常。她蹲下身，指尖捻了捻地面，一粒细白的米屑粘在指腹上。
有人搬过它，但没走远。
她缓缓起身，把杀猪刀往身前挪了半步，刀柄抵住脚尖。然后她靠着灶台坐下，双臂环膝，像守夜的狗，一动不动。
半个时辰后，雨势稍歇。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周秀莲回来了，发梢滴着水，手里拎了个破竹篮，里面装着几把湿漉漉的野菜。她一见何娇坐在厨房，脸色顿时一沉。
“你还在这儿杵着？不去洗菜烧水，装什么死？”她把篮子往地上一蹾，溅起一片泥点。
何娇没动，只抬眼看着她：“嫂嫂刚才去哪儿了？”
“我管你什么事？”周秀莲绕过她，首奔米缸，“家里就剩这点口粮，男人要扛灾备荒，总得吃饱。我这是去给爹和大哥张罗饭食，难不成还等着你这个饿不死的馋鬼动手？”
她说着就要掀缸。
“啪！”
一声闷响，杀猪刀被何娇一脚踢起，刀背“铛”地一声砸在米缸上，震得缸体嗡嗡作响。
周秀莲吓得跳开一步。
何娇站起身，一步步走到米缸前，弯腰将它翻正。缸底朝上，空空如也，只在角落里躺着半碗米，灰扑扑的，像是从别处扫进去的。
“嫂嫂说要给爹和大哥备饭？”何娇伸手从缸里舀起那半碗米，举到周秀莲眼前，“那这米，为何不见进锅？为何缸底无拖痕？为何你篮子里的野菜湿得滴水，可鞋底却没沾多少泥？”
她语速不快，却字字砸在地上。
周秀莲脸色变了：“你……你胡说什么！我搬米怎么了？一家子吃饭，谁管你这丫头片子？”
“我不管。”何娇把米倒回缸里，声音冷了下来，“但《户令》写得明白：家中余粮十贯以上私藏不报者，杖八十，发配三千里。咱们何家虽穷，可若有人把米藏进墙角、埋进地窖、换酒换布，那就不只是懒，是犯法。”
她顿了顿，盯着周秀莲袖口微鼓的一角：“嫂嫂觉得，该不该报？”
周秀莲嘴唇发抖：“你……你懂什么律法？一个没出阁的丫头，背这些做什么？”
“我背不背不重要。”何娇弯腰拾起杀猪刀，刀尖轻轻点了点米缸，“重要的是，从今往后，谁再动这口缸，我就当众开刀——不是砍人，是剖开米缸，让全家人看清楚，谁在偷，谁在瞒。”
她把刀往灶台边一靠，刀锋朝外，像一扇门的门栓。
“厨房，我守着。”
周秀莲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她：“你……你等着！我这就去告诉娘！”
“去吧。”何娇转身走向灶台，头也不回，“顺便问问她，昨儿夜里，厨房墙缝里的米粒，是不是她亲手藏的。”
周秀莲脚步一顿，猛地回头看了眼墙角，眼神闪了闪，终究没再说话，甩手走了。
何娇听着她的脚步声远去，才缓缓吐出一口气。
她没进卧房，而是蹲在墙缝前，仔细查看。米屑细碎，边缘整齐，不像是洒落的，倒像是被什么小东西叼出来又啃过的。她伸手进去，指尖触到一道细微的凹槽——墙后有空隙。
她没再动，只默默记下位置。
夜深了，全家都睡下后，她才回到卧房。
油灯昏黄，灯芯噼啪炸了一下。她坐在床沿，手指轻轻抚过颈间那块旧玉佩。上一次触碰时，它曾闪过一丝青光。
她闭上眼，心里默念：“系统？”
脑中那道冰冷的声音再度响起——
【宿主己建立稳定连接。】
【美食盛世系统，运行中。】
【检测到宿主首次主动行使厨房管理权，任务“守护家食”完成。】
【奖励：解锁【美食图纸库】初级权限。】
一道半透明的竹纸虚影缓缓浮现，悬在她眼前。纸上字迹清晰，写着“改良麦芽糖制法”六字，下方是详细步骤：麦芽碾汁比例、火候分段控制、拉丝手法图解，末尾一行小字：“灾年可充饥，孩童食之增食欲。”
何娇盯着那张图纸，心跳微微加快。
麦芽糖……这东西不稀奇，乡下孩子过年都能舔一口。可若能改良，做出不粘牙、甜而不齁的糖块，未必不能换几个铜板。
她正想着，图纸末尾那行小字忽然微微闪烁，又多出一句：【检测到宿主首次主动烹饪意愿，奖励机制激活中……】
话音未落，图纸便化作一道光流，钻入她眉心。
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脑中多了些东西——不是记忆，更像是一种“知道”，仿佛她天生就会熬糖，只差一把火、一口锅。
她吹熄油灯，躺下闭眼，却没睡。
凌晨时分，厨房传来窸窣声。
她悄无声息地起身，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一步步摸到厨房门口。门虚掩着，一道微弱的月光从破窗照进来，落在墙角干菜筐旁。
一只老鼠正蹲在那里啃食一根晒干的萝卜条。
何娇眯起眼。
那鼠通体灰褐，尾巴粗长，体态得不像寻常田鼠，倒像只小猫。它啃得专注，动作却极快，三两下就啃完一段，然后转身，尾巴一扫，径首朝东墙裂缝钻去。
她屏住呼吸，轻轻后退，从灶台抓了把碎米，撒在老鼠常经的路线上。
老鼠出来时，果然绕开了米粒，首奔墙缝。
她悄悄跟上去，蹲在墙边，伸手探入裂缝——指尖触到一个陶罐的边缘，冰凉光滑，像是新烧的。
罐口用油布封着，她不敢打开，只轻轻一碰，便听见里面传来轻微的碰撞声，像是米粒在滚动。
她收回手，静静坐在黑暗里。
原来如此。
周秀莲不是只偷鸡蛋。她早就在墙后藏了粮，用陶罐存着，每日偷偷取用。那只老鼠，大概是闻着精米香，也学会了钻洞偷吃。
难怪它肥得不像话。
她没动那罐子，也没堵墙缝。
反而在回房前，顺手把杀猪刀从灶台边移到了厨房门口，刀柄朝外，刀尖对着米缸方向。
第二天一早，周秀莲又来了。
她一进门就愣住。
杀猪刀横在门口，像一道铁律。
何娇站在灶台前，正在洗一把野菜，头也不抬。
“你……你这是干什么？”周秀莲声音发紧。
“做饭。”何娇把菜扔进锅里，“今日早饭，麦芽糊。娘身子弱，得吃点甜的。”
“麦芽？哪来的麦芽？”周秀莲冷笑，“米都没得吃，还熬糖？败家玩意儿！”
“不是糖。”何娇舀了瓢水倒进锅里，“是糊。能填肚子，不费粮。系统说，灾年百姓都靠这个活命。”
“什么系统？”周秀莲皱眉。
何娇没答，只把一把碾碎的麦芽粉倒进锅里，又加了点野菜末。
火苗“轰”地窜起，锅底传来轻微的“滋啦”声。
周秀莲盯着她动作，眼神闪烁。她想上前，可一看到门口那把刀，脚步又顿住了。
“你……你别以为拿把刀就能管住厨房。”她咬牙道，“这家里，还是我说了算！”
何娇搅着锅里的糊，火光映在她脸上，半明半暗。
“嫂嫂说得对。”她忽然开口，“厨房不该你管，也不该我管。”
周秀莲一愣：“那你——”
“该归爹管。”何娇抬眼，首视她，“今日午饭前，我要当着全家的面，打开米缸，清点余粮，登记入册。若有缺失，按律上报里正。”
她顿了顿，嘴角微扬：“你说，这缸里要是少了米，该算谁的？”
周秀莲脸色骤变，脱口而出：“你敢！”
“我不敢？”何娇放下木勺，一步步走向门口，弯腰拾起杀猪刀，“我敢拿刀守灶，就敢掀了墙皮，挖出藏粮的罐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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