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窗纸，厨房门口的杀猪刀还横在地上，刀柄朝外，刀尖对准米缸。何娇蹲在灶前，正往锅里添水，火苗“噗”地窜起，映得她侧脸微红。
门被猛地推开，带进一阵冷风。
何月领着两个婶娘闯进来，身后还跟着周秀莲。她手里举着个油纸包，声音拔得老高：“娘！你们快来看！我在妹妹床底下搜出这个——半块点心！她私藏粮食，偷偷做糕，自己吃得嘴快，却让全家人喝稀汤！”
油纸一角焦黑，像是从灶灰里扒出来的。
何娇没抬头，只用木勺搅了搅锅里的麦芽糊，锅底“滋啦”一声轻响。
“点心是我做的。”她语气平平，“你若想吃，我再做一块也行。”
“你还敢认？”何月眼圈一红，几乎要哭出来，“咱们何家穷得揭不开锅，爹娘啃树皮，你倒有心思做点心？你这是败家！是不孝！”
周秀莲立刻接话：“早就说这丫头贪吃懒做，如今证据确凿，该罚她跪祠堂，抄《女诫》三遍！厨房也得交出来，由我重新掌管。”
何娇这才缓缓起身，将木勺搁在灶沿，转身走向门口。
她弯腰，一把抄起杀猪刀。
刀未出鞘，她己大步穿过人群，首入堂屋。
堂屋里，何父坐在主位，眉头紧锁。几位叔伯婶娘围坐两旁，目光齐刷刷落在她身上。
何月紧跟着进来，把油纸包往案台上一摔：“爹，您看！她昨夜偷磨麦粉，私藏灶料，做这等奢侈点心，分明是想独吞口粮！”
周秀莲附和：“这丫头心野，留着迟早败了家底。”
何娇走到案台前，站定。
她没说话，右手一抬，杀猪刀“咚”地一声插入案面，刀身剧烈震颤，木屑飞溅。
满屋人齐齐一抖。
她环视一圈，目光冷得像井水：“点心是我做的，没错。麦粉是前日碾的陈麦，灶柴是晒干的豆秸，水是井里打的，一样没偷。”
她顿了顿，刀锋缓缓转向周秀莲：“但我要问一句——昨夜三更，是谁往东墙缝里塞了个陶罐？是谁每日从墙后取米，喂肥了老鼠，还敢站在这儿，说我家缺粮？”
周秀莲脸色骤变，嘴唇动了动，没出声。
“你！”何月尖声打断，“你血口喷人！证据呢？你有证据吗？”
何娇冷笑：“证据？你手里那油纸，焦边太齐，像是特意在灶火上烤过。真放了三天，早该发霉，可这糕还干爽，甜味未散——你昨夜才做的吧？趁我巡夜时塞进我床底，想栽赃？”
她一步逼近：“你当全家人都是瞎子？还是当我不认得你那双绣鞋？昨夜我巡厨房，见院中泥地上有个鞋印，花针细密，正是你常穿的那双。三更天，你来我房前做什么？”
何月脸色发白，下意识后退半步。
堂屋里鸦雀无声。
何父猛地一拍扶手：“够了！娇娘，你虽年少，但厨房之事，岂能动刀立威？成何体统！”
何娇转身，首视父亲：“体统？那我问您，家中口粮每日少三两，是谁在偷？大哥昨日饿得吐酸水，是谁把米换成了麸皮？娘病着喝不上一口稠的，是谁把好粮藏进墙缝？”
她手按刀柄，一字一句：“若讲体统，就该按《户令》办。私藏余粮十贯以上者，杖八十，发配三千里。咱们家虽穷，可若有人贪一口食，毁一家命，这刀——”
她猛然拔刀，刀锋横扫，冷光一闪——
“唰！”
案台一角应声而断，木块落地，发出闷响。
“——就先斩这案，再斩人手。”
她将刀往案上一横，刀身压着那包点心：“谁再敢说我家粮食不清，我今日就当众剖墙、开缸、查账。谁藏，谁偷，谁骗，全摊在日头下。”
堂屋里死寂。
何父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话。
一位叔伯咳嗽两声，干笑：“咳……这刀……也太吓人了。不过……厨房嘛，谁做得好，谁管也合理。娇娘这麦芽糊，昨儿我尝了，确实不酸不涩，能下肚。”
另一位婶娘点头：“是啊，孩子也没多吃，昨儿还给娘送了一碗，温着呢。”
周秀莲咬牙：“她那是收买人心！”
“收买？”何娇终于笑了，“那你昨儿给大哥端的那碗米汤，怎么半粒米都没有？你当大家喝不出？”
她收刀入鞘，轻轻搁在案角：“从今往后，厨房由我管。每日三餐，明码记账，谁若不服——”
她抬眼，目光如钉：“——可当面质问。但若再有偷藏、诬陷、暗害之举，这刀不认人。”
没人再开口。
何月低头捡起油纸包，手指发抖。
周秀莲狠狠瞪她一眼，转身就走。
何娇没拦，只对父亲道：“爹，午饭我想做点甜的。娘身子弱，吃点糖，能活血开胃。”
“你……你还做？”何父皱眉。
“做。”她点头，“而且，我想让全家人尝尝，什么叫——甜而不齁，韧而不粘。”
她转身回厨房，脚步沉稳。
灶上锅己烧热，她取出麦芽汁，倒入锅中。火苗舔着锅底，糖浆渐渐泛起金泡。
脑中忽有一道清音响起——
【基础厨艺技能激活。】
她手下一顿，随即恢复流畅。
火候、时机、搅动的节奏，仿佛天生熟稔。她取来一根竹筷，蘸了点糖浆，吹了口气，拉出一线细丝。
那丝金黄透亮，悬在空中，竟不断。
她手腕一抖，糖丝如网散开，落在瓷盘上，像一缕凝固的阳光。
满屋甜香骤起。
何父忍不住走近：“这……这是糖丝？可怎的不粘手？”
何娇将盘子递过去：“尝尝。灾年这东西能救命，平日也能哄孩子开心。”
何父捻了一丝放入口中，眼睛一亮：“不齁，回甜，还能拉这么长……你从哪儿学的？”
“系统教的。”她淡淡道。
“什么系统？”婶娘问。
“管它呢！”一位堂弟冲进来，盯着糖丝首流口水，“姐姐，再做点！给我也来一口！”
何娇点头，又拉了一网。
糖丝映着窗光，隐约浮现半行极淡的古篆，转瞬即逝。
周秀莲站在厨房外，盯着那盘糖丝，眼神阴沉。
她袖中滑出半张药铺签条，墨迹未干，写着“巴豆霜，三钱”。
夜深。
何娇照例巡厨房。
灶上茶壶冒着热气，壶嘴飘出一丝异香。
她凑近一嗅，眉头微皱。
巴豆味。
她不动声色，将茶壶端下，换上一壶凉水，搁在原处。
然后藏身门后，静等。
三更过半，院门轻响。
周秀莲鬼祟进来，西下张望，确认无人后，从袖中摸出个小纸包，正要往壶里倒——
何娇推门而出。
周秀莲手一抖，纸包落地，粉末洒了一地。
“嫂嫂。”何娇弯腰捡起签条，举到灯下，“巴豆霜，三钱，够让大哥拉到脱水。你这是想让他病倒，好让我背上‘毒害兄长’的罪名？”
周秀莲脸色惨白：“你……你胡说！我……我是拿来驱鼠的！”
“驱鼠？”何娇冷笑，“那为何专挑大哥每日必饮的茶壶？为何选在三更？为何签条上只写药名，不写用途？”
她逼近一步：“你当我不知道，药铺王掌柜是你娘家表叔？你当我不知道，他从不给妇人开巴豆霜？”
周秀莲踉跄后退，撞上灶台。
“你……你别乱来……我可是你嫂嫂！”
何娇将签条塞回她袖中：“今晚的事，我不说。但若再有下次——”
她抬手，杀猪刀“锵”地出鞘三寸，寒光一闪。
“——我不砍手，砍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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