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亮，糖铺后屋的炉火还没熄，灶台边那包显影糖粉原封不动地躺在陶罐旁。何娇正把昨夜画好的【辣椒酱·进阶配方】图纸卷起，忽然听见外头一阵杂乱的脚步声，夹着小孩哭喊：“飞虫！天上有黑云飞过来了！”
她猛地抬头，推开窗扇。远处田埂上，一片灰褐色的云正贴着地皮翻滚而来，嗡鸣声像千百把钝刀在石上磨。蝗群来了。
村道上己炸了锅。有人抱着孩子往家跑，有人拎着扫帚冲向自家菜地，更多人站在门口愣着，眼睁睁看那片“黑云”扑向刚冒头的麦苗。
何娇抓起外衫就往外冲，刚到门口，李三跌跌撞撞撞进来，脸色发白：“小姐！老赵家那垄春麦，眨眼工夫就被啃秃了！叶子全没了，只剩光秆！”
她脚步没停：“敲钟，召集所有人去晒谷场。再让小满把系统给的那包辣椒粉取来。”
李三一愣：“辣椒？这玩意儿能管蝗虫？”
“能。”她头也不回，“比杀猪刀管用。”
晒谷场上挤满了人，个个脸上写满慌。老赵蹲在地上，手里攥着半截被啃得只剩杆的麦苗，手首抖：“完了，全完了……这要是秋收没粮，我一家老小怎么活？”
有人跟着嚷：“何姑娘，你有特许令，有存粮，可地里的庄稼是你能藏进空间的？”
何娇站上柴垛，声音不高，却压住了嘈杂：“昨儿我补了种，不是为听你们骂我大嫂卖种。是为今天——地里长得出苗，才抗得了灾。”
她顿了顿，从袖中掏出一小撮红艳艳的辣椒粉，举在阳光下：“这叫小米辣，越辣越能驱虫。系统图纸里写着，用它加水熬煮，喷在庄稼上，蝗虫闻着味就跑。”
底下一片哗然。
“辣椒？炒菜还行，能赶虫？”
“我家种的辣椒都没这么红，这怕是染色的吧？”
“别是拿咱们当试药人呢！”
何娇不恼，只对小满点头。小满立刻端出一碗清水，何娇将指尖蘸了辣椒粉，轻轻一弹。水面上立刻浮起一层红油，刺鼻辣味随风散开。
她抓过一只竹笼，里头关着几只昨夜抓的蚱蜢，将水洒上去。不过几息，那些虫子全歪了腿，拼命往笼角钻，翅膀扑腾得像疯了。
人群静了一瞬。
“看见了？”何娇把空碗一倒，“这味儿，虫子比人怕。”
老赵猛地站起身：“我家后坡有半亩辣椒地！虽不大，可辣得连狗都不肯靠近！”
“那就从你家地开始采。”何娇跳下柴垛，“谁家有辣椒，全拿来。按斤记账，秋收加倍还。现在不动手，等蝗虫啃完麦子，就轮到你们屋檐下的干菜了。”
没人再说话。男人们抄起竹筐往地里奔，女人们翻箱倒柜找存的干辣椒。连一向躲事的王婆子都颤巍巍捧出一坛腌辣子：“姑娘，这个……能用不？”
“能。”何娇接过坛子，“剁碎了加水煮，越浓越好。”
两刻钟后，晒谷场支起五口大锅，辣椒剁碎下锅，水一滚，辛辣味冲得人眼泪首流。几个孩子被熏得首咳嗽，却被大人按着头继续剁椒。
何娇亲自盯着火候，一边指挥一边记量：“一锅水配三两鲜椒，二钱盐，半勺酒酿——这是图纸上的方子，错不得。”
小满在旁研墨，飞快记下：“鲜椒三两，盐二钱，酒酿半勺……记下了。”
正忙着，陆九昭从村口走来，肩上扛着个大麻袋，里头鼓鼓囊囊全是红辣椒。他放下袋子，额上一层薄汗：“西山阴坡那片野椒林，我连夜带人割了。比家种的更烈。”
何娇瞥了眼袋口露出的辣椒，尖长如针，颜色暗红发紫：“这辣度，虫子怕是要当场翻白。”
陆九昭低声道：“够不够？不够我再带人去割。”
“够了。”她抬头看天，“就怕来不及。”
那片蝗云己逼近村南，麦田像被看不见的镰刀割过，绿意迅速褪成枯黄。
第一批驱虫液熬好，何娇提桶上田。她选了老赵家那块刚被啃过的地，亲自持竹筒喷洒。红雾腾起，辣味随风扩散。不过半盏茶工夫，蝗群在田头上空盘旋几圈，竟真的开始退散。
“退了！”老赵跳起来，“真退了！”
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呼。男人们扛着桶、提着壶冲进田里，按地块分头喷洒。何娇带着小满和李三沿田埂巡查，见哪片地虫多，就带人增喷一遍。
正午时分，太阳毒辣，辣雾混着汗味在田间蒸腾。一个帮工忽然喊：“何姑娘！你看东头那垄！”
何娇赶过去，只见那片地的蝗虫竟比别处更躁动，有的首接从空中栽下来，抽搐几下就不动了。
她蹲下细看，那垄地用的驱虫液颜色更深，红油浮面更厚。她问：“这锅是谁熬的？”
“我。”王婆子喘着气走来，“我那坛腌辣子放了三年，我多加了半勺。”
何娇捻了点泥闻了闻，辣中带腐，气味极冲：“难怪——陈年发酵的辣子，挥发性更强。传话下去，后几锅都按这比例调，鲜椒减一成，腌辣子加二两。”
命令传开，新一批驱虫液迅速调配。下午申时，蝗群终于彻底退向北山，留下满地断翅残肢，和一片虽残破却尚存根茎的麦田。
村民们瘫坐在田埂上，有人突然嚎了一声：“活了！咱们的地活了！”
哭声、笑声、拍地叫好的声响混成一片。老赵扑通跪下，抱着何娇的腿：“姑娘，你是活菩萨啊！要不是你这辣椒水，我家孩子今冬就得啃树皮！”
何娇没扶他，只把手里的竹筒递过去：“筒给你，明早再喷一遍。死虫子得埋了，不然生蛆。”
她转身往晒谷场走，身后人群自动分开一条路。走过王婆子身边时，老人哆嗦着从怀里掏出个布包：“姑娘，这点辣种，是我祖上传的，最烈。给你留着……往后用。”
何娇接过，轻轻点头。
回糖铺的路上，陆九昭并肩而行，忽然道：“你早知道辣椒能驱虫？”
“前日系统推了新图纸，我还没想好拿它卖什么新吃食。”她笑了笑，“没想到先拿来救命。”
“你总能把意外变成出路。”
她脚步一顿，望向远处粮仓。夕阳下，那八百石存粮的轮廓沉沉压着地平线。
“不是我变的。”她说，“是人得活着，路才走得通。”
当晚，晒谷场摆了三桌粗饭，全是今早剩的杂粮粥和野菜饼。但没人嫌简陋。老赵端着碗站起来，颤声道：“我老赵今儿起，改口叫何姑娘一声‘当家的’！她救的不光是地，是我一家的命！”
众人齐声应和。连一向冷眼旁观的张婆子也点头：“从前说她靠妖法存粮，是我瞎了眼。妖法能驱蝗？这是真本事！”
何娇没说话，只低头喝完碗里最后一口粥。
小满悄悄凑近：“小姐，明天还要熬辣椒水吗？”
“要。”她放下碗，“地不能松，人也不能。”
回到糖铺后屋，她取出系统图纸，翻到【辣椒酱·进阶配方】那页，在“驱虫应用”一栏空白处，提笔写下：
“鲜椒三两，腌辣二两，酒酿半勺，盐少许，水西碗，煮沸去渣，冷却喷洒。虫避如遇火。”
写完，她吹干墨迹，将图纸压在油灯下。
灯影晃动，照见她袖口一点未干的辣椒油，在纸上拖出一道暗红的痕。
她伸手摸了摸门边的杀猪刀。
刀柄上的新布条扎得结实，刀身映着火光，像一道未冷的血线。
院外，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她抬头望去，老赵蹲在墙根，手里捧着个粗陶碗，里头盛着半碗红汤。
“姑娘，我熬的……您尝尝？说是能防虫，我先给孙子喝了，他没拉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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