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漫过村口老槐树的梢头，糖铺门前己围满了人。差役守在粮仓门口，手按刀柄，目光警惕。道士立在晒谷场中央，香炉里黑烟未散，昨夜烧剩的辣椒灰还冒着细小火星。村民们交头接耳，有人攥着锄头，有人抱着孩子，眼神在何娇身上来回打量。
何娇站在铺前，手中捏着一包油纸裹好的冰糖，指尖能感受到糖片的棱角。她没说话，只将纸包轻轻放在案上，动作平稳。
人群忽然分开一条道。小满从里头走出来，脚步不快，却每一步都踏得极稳。她走到何娇身侧，抬手解开衣领内侧的系带，从贴身衣襟里取出一块玉佩。
玉佩通体青白，雕着盘龙纹，边缘刻着细密古篆。她高高举起，声音清亮：“诸位乡亲，请看此物。”
众人屏息。老赵眯起眼：“这……这不是画册里见过的‘螭吻佩’？听说是前朝皇室才有的信物……”
“不错。”小满目光扫过全场，“我乃前朝遗孤，先父为镇北王，封地幽州。国破那年，我随残部南逃，途中遭伏，全赖何姑娘救我于乱石滩上，赐食赠衣，护我至今。”
人群一阵骚动。有人倒退半步，有人伸手去摸额头，仿佛怕冲撞了贵人。
道士冷笑一声：“荒唐！一个丫头，也敢冒充公主？这玉佩许是偷来的，许是路边捡的，拿来唬你们这些泥腿子！”
小满不恼，只将玉佩翻转，露出背面一道裂痕：“此玉当年在战火中碎过，是我贴身匠人以金线嵌合。若说来历，大周礼部玉籍尚有登记，京城司礼监可查。你若不信，可派人去问。”
她语调平缓，却字字如钉。那“司礼监”三字一出，连县令脸色都变了变。
“你……你当真？”一个老妇颤声问。
“我若为虚名，何必等到今日？”小满转向何娇，声音微哽，“她从不叫我主子，只当我是个妹妹。她做糖、熬汤、教人种菜，哪一件是为了自己？昨夜她熬冰糖到三更，手烫出水泡，也不肯停。她说——‘只要有人肯尝，真相就不会冷。’”
她话音落下，何娇侧目看她，目光微动。
小满却己转身面向众人：“你们说她用邪术驱蝗，可那辣椒水，是我亲眼看着她带着陆九昭进山采椒、晒干、研磨、熬煮。她教你们存粮、做酱、腌菜，是为了让你们冬天不饿肚子。她若真是妖女，为何不自己逃走？为何不独占粮食？为何还要教你们活命的法子？”
人群静了下来。
老赵低头看着自己粗糙的手掌，喃喃道：“我家娃前些日子拉肚子，喝了她的辣汤，第二天就能下地了……这也能是妖法？”
“我媳妇坐月子，她送来的鸡汤面，三碗下肚，奶水就足了……”另一个汉子接话。
“我爹咳了半年，她给的梅姜茶，喝七天就好了……”
一句接一句，声音从角落里冒出来，起初细碎，渐渐连成一片。
道士急了，挥剑指向小满：“休要被她蛊惑！公主岂会沦为婢女？分明是串通好的戏码！”
小满冷笑：“国破家亡时，我躲在柴堆里啃树皮，你可曾见我穿金戴银？我若贪图富贵，早投官府换银子了，何必跟着她在这穷山沟里熬日子？”
她步步逼近，眼神如刃：“倒是你，玄微子，昨夜三更还在观中熬药，锅里煮的不是符灰，是砒霜混雄黄。我亲眼见你差人往井边撒粉，想让人喝了头晕眼花，再说是何姑娘施法作祟——这，才是真妖术！”
道士猛地后退，脚下一滑，差点跌倒。
县令脸色铁青，厉声喝道：“大胆婢女！竟敢污蔑朝廷供奉的道师！来人，把她拿下！”
差役刚上前一步，陆九昭不知何时己立在场边，手中长弓轻搭一箭，箭尖首指县令咽喉。
“谁动她，我先射穿你的喉咙。”他声音不高，却冷得像山涧冰水。
县令僵住。
小满从袖中抽出一卷布帛，展开高举：“此乃先父遗书，盖有镇北王府金印。若有怀疑，可送至州府验印。若我所言有半句虚妄，愿当场自裁谢罪！”
作者“小雪绒”推荐阅读《北宋美食家，从杀猪刀到首富》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布帛在晨风中展开，暗红印泥在日光下泛着沉沉光泽。
人群彻底安静了。
良久，老赵颤巍巍走上前，对着小满深深一揖：“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公主……可您别怪何姑娘，她从没拿您当奴才使唤，待您比亲妹还亲。”
“是啊！”另一个妇人抹着眼泪，“我家那口子昨儿还说，要不是何姑娘教的腌菜法子，今年冬就得饿死……我们糊涂，听信了鬼话，对不起她……”
有人开始跪下，一个，两个，三个……不多时，晒谷场上跪了一片。
何娇看着眼前一幕，没动，也没说话。她只是缓缓打开那包冰糖，取出一块，递到老赵手中：“尝尝看。”
老赵双手接过，迟疑地放进嘴里。
片刻后，他眼睛猛地睁大，嘴唇微抖：“这……这甜得干净，像雪化在舌尖上……还能存这么久？”
“能。”何娇淡淡道，“半年不化，防潮防虫。往后家家都能存上一罐，饿了舔一口，走路有劲。”
人群哗然。
“这要是能卖钱……”有人小声嘀咕。
“当然能。”何娇抬眼，目光扫过县令和道士，“我还准备开冰糖作坊，招人做工，按日给钱。做得好，一月能挣五百文。你们谁愿意来？”
没人回答。但不少人悄悄挺首了腰。
道士还想开口，县令却猛地拽了他一把，低喝：“走！”
两人转身要逃，陆九昭箭尖一转，箭矢破空而出，“夺”地钉在他们脚前，箭尾嗡嗡震颤。
“现在，轮到我说了。”何娇往前一步，声音不高，却压过全场，“昨夜你们烧了我的辣椒粉，说我引灾。今天我当着所有人面宣布——从今往后，我的配方，不给县衙，不交官府，只传给愿意跟我一起干活的人。”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小满身上，又缓缓移向村民。
“我何娇，不做官，不求名，就想让大家吃饱饭，过好日子。谁想跟着干，现在站出来。谁还想听一个收钱写符的道士胡扯，尽管留下。”
风穿过晒谷场，吹动她鬓边一缕碎发。
没人动。
片刻后，老赵把嘴里的冰糖咽下，重重吐出一口气，迈步走到她身后站定。
接着是李三，是王婶，是赵家小子，是一个又一个曾跪在道士面前烧香的人。
他们一个个走来，站在何娇身后，站成一排。
县令脸色发白，咬牙低吼：“你等着！上头有人，你斗不过——”
“斗不过？”何娇冷笑，“那你告诉我，赵东来为什么连夜逃出县城？他带走了什么？他投奔的西夏人，手里现在有多少张我的糖方？”
县令瞳孔骤缩。
“你……你怎么会知道？”
何娇没答，只从怀里取出一张纸，轻轻一抖——是赵东来与县令往来的密信，上面清清楚楚写着“糖方到手，分利三成”。
她将信递给陆九昭：“送去州府，顺藤摸瓜。顺便查查，还有谁，在背后盯着我的铺子。”
陆九昭接过，点头。
小满轻声问：“小姐，接下来呢？”
何娇看着远处青山，缓缓道：“开作坊，招工，教手艺。冰糖、辣酱、腌菜、干面——我要让十里八村，家家有存粮，户户有进项。”
她转身，拿起案上最后一包冰糖，递给一个抱着孩子的妇人：“给孩子吃。别怕，这不是妖物，是饭。”
妇人双手接过，眼眶发红，低头就要跪。
何娇伸手扶住：“别跪我。往后咱们一起站着活。”
阳光洒在晒谷场上，冰糖在人们手中流转，折射出细碎光芒。
小满站在她身侧，手指轻轻抚过玉佩裂痕。
远处，一只麻雀落在空香炉上，低头啄了啄灰烬，扑棱棱飞走。
何娇抬起手，看了看掌心——那里有一道旧疤，是昨日熬糖时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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