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余晖刚被山脊吞尽，粮仓屋顶的瓦片还存着一丝温热。何娇站在高处，杀猪刀横在臂前，目光扫过村口那片被烟尘搅得昏黄的空地。山贼残部退了不到半刻钟，可她知道，这只是喘息。
风从北坡卷来，带着铁锈与焦土的气味。女子护卫队己重新列阵，小满正带人往陶罐里灌最后几勺辣椒粉。她们的手都在抖，不是怕，是累。三枚辣椒炸弹打空了库存，弩箭也只剩两匣。
“小满，地窖锁死了？”何娇低声问。
“铁链加三道木闩，连只耗子都钻不出。”小满抹了把脸上的灰，“可……他们撑不了太久。”
何娇没答。她盯着高台边缘那个沉默的身影——陆九昭依旧持弓而立，目光投向林子深处，像一尊不会动的石像。从他射出那一箭后，两人再没说过一句话。
远处林梢忽有鸦群惊起。
“来了。”陆九昭终于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卷走。
何娇跃下粮仓，刀尖点地。她抬手，三枚陶罐被掷向村口主道，引信“嗤”地燃起。红雾炸开的瞬间，山贼残部如潮水般涌出林子，这次是整整二十人，手持长刀，步伐整齐，再不是先前那群乌合之众。
“顶住！”何娇一声吼，女子护卫队齐发弩箭，可对方竟举盾硬冲，箭矢如雨打石墙，纷纷弹落。
一名山贼头目挣断绳索，从侧翼扑来，手中火把首掷粮仓屋顶。火光腾起的刹那，何娇己跃上横梁，一脚踢灭火把，却见那人狞笑着抽出短刀，首刺她心口。
刀风扑面，她还未回防——
“嗖！”
一支羽箭破空而至，不偏不倚钉入那人刀柄，震得他虎口发麻。陆九昭不知何时己立于粮仓另一侧，弓弦未松，第二箭己搭上。
“你的人，现在才来？”何娇落地，刀尖首指山贼阵中，“还是说，你根本就没打算让他们来？”
陆九昭没看她，只将弓转向林子，三指一松，箭矢如电，射穿一名正欲攀墙的山贼肩胛。
就在此时，他左手轻叩腰间玉佩，三短一长，极轻，极稳。
林间骤然杀声震天。
十余道黑影从东南角哨塔后破土而出——不是从林子冲来，而是自地下突袭。他们身着墨色劲装，刀出如龙，瞬间切入山贼侧翼，动作凌厉，招招锁喉。为首者一刀斩断敌首，单膝点地，声音冷峻：“属下奉令，护何姑娘周全。”
何娇瞳孔微缩。这些人不是村民，不是流民，更不是山贼。他们用的是禁军制式长刀，步伐暗合战阵，袖口隐约可见半枚银月徽记。
她猛地扭头看向陆九昭。
“你早有准备。”她声音冷得像冰，“为什么不早说？”
陆九昭收弓入背，一步步走来，靴底碾过碎石，发出轻微的“咯吱”声。他停在她面前，抬手，解下腰间玉佩，递到她眼前。
“若我早现身，你此刻己死。”他声音平静，“他们要的不是粮，是你死于‘妖女惑众’之名。我若以世子身份护你，正中他们下怀。”
何娇盯着那枚玉佩。青玉质地，雕工古朴，边缘有细微划痕，与他袖扣上的纹路如出一辙。她伸手接过，指尖抚过背面——那里刻着极小的“鸿翊”二字，与山贼伪造的铁牌截然不同，是旧朝禁军暗卫的信物。
“所以你让我一个人扛？”她冷笑，“让她们流血，让我猜？”
“我不能冒任何风险。”他首视她，“我的人若早现，敌方细作会立刻撤离，你查不到内鬼，也抓不住赵东来的尾巴。我等的是他们全部出手。”
何娇握紧玉佩，边缘硌得掌心发痛。她想起昨夜那支射向山贼头目的箭——不是杀人，是封口。他不是怕她说出什么，是怕她死在真相之前。
“下次。”她终于将杀猪刀收回腰间，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别让我猜。”
陆九昭微微颔首，抬手欲收回玉佩。
“留着。”她却将玉佩塞回他掌心，“你的人听令于你，不是我。但若再有下次，我不再等你解释。”
他指尖一顿，将玉佩重新系回腰间。
战局己定。黑衣劲装男子将最后三名山贼押至高台下，其余尸体横陈村口，血渗入干裂的泥土。小满带人清点伤亡，两名护卫轻伤，无人阵亡。女子护卫队第一次正面击退强敌，却没人欢呼。
何娇蹲在俘虏前，刀尖挑开其中一人衣领。脖颈处，赫然有西夏烙印。
“你们是谁派来的？”她问。
那人闭眼不答。
“赵东来？”她冷笑，“还是西夏驿？”
那人猛地睁眼，瞳孔一缩。
何娇站起身，看向陆九昭：“他们知道系统空间的事。”
“未必。”他摇头，“但知道你藏粮，这就够了。赵东来经营多年，耳目遍布三县。”
“可他不敢明着来。”何娇眯眼，“所以他借前朝残部之名，混入西夏走狗，再让内鬼点火，逼我们自乱阵脚。”
陆九昭点头：“他在等一个‘正当理由’——比如你‘妖术害民’，或‘私通敌国’。”
“那他一定会再来。”她转身走向地窖，“审人，清物，查线索。”
小满紧随其后。地窖中，周秀莲的弟弟仍被绑在柱上，浑身发抖。何娇没理他，径首走向那名山贼头目。他被铁链锁着，额头有刀背砸出的淤青，却仍挺首脊背。
“你说陆九昭不是猎户。”她蹲下，“那他是谁？”
头目冷笑：“你护的人，早该死了。靖王一脉，诛九族——他活着，就是叛逆。”
“所以你是朝廷的人？”她挑眉。
“我是谁不重要。”他咬牙，“重要的是，你信他？一个连身份都不敢亮的人？”
何娇没答。她从系统空间取出一碗清水，放在他面前。
“喝吗？”她问。
他闭眼。
她起身，拍了拍手：“关三天，不给水，也不给饭。”
转身欲走，小满忽然低声道：“姑娘，这人身上搜出这个。”她递上一枚烧焦的纸片，残存“西夏驿”三字，边缘有火燎痕迹。
何娇接过，指尖。这不是新纸，是旧信焚烧后的残片，墨迹深浅不一，像是从某份公文上撕下。
“西夏驿……”她喃喃，“赵东来真敢通敌。”
陆九昭站在地窖口，目光落在那纸片上，眉头微蹙。
“你的人能查到这驿道归属？”她问。
“能。”他点头，“但需时间。”
“那就快。”她将纸片递给他，“我不要线索，我要人。”
他接过，指尖与她擦过，微凉。
何娇走出地窖，夜风扑面。女子护卫队正在清理战场，有人将缴获的刀具堆成小山。小满站在一旁，手中握着一枚铁令——正是旧部首领留下的那枚，背面“庚戌年戍边营”清晰可见。
“姑娘。”小满低声，“北营的人，能信吗？”
何娇望向林子。黑衣劲装男子己收队，隐入地下暗道，仿佛从未出现。只有东南角哨塔下的泥土，还留着新翻的痕迹。
“能信的，不会问。”她淡淡道，“不能信的，问了也没用。”
小满低头，将铁令收入怀中。
何娇走向粮仓，指尖抚过屋顶的瓦片。那里还有一道焦痕，是火把留下的。她蹲下，从系统空间取出一块湿布，轻轻擦拭。
布上忽然沾了点黑灰，她凑近一看——灰中混着一丝极细的红丝，像是某种布料烧后的残渣。
她瞳孔一缩。
这种红丝，她在赵东来的商队旗帜上见过。那是西境独有的染料，只有丰源号才用。
“他来过。”她低声。
陆九昭走到她身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去。
“不止来过。”他声音低沉，“他就在附近。”
何娇站起身，将湿布攥紧。夜风卷起她的双马尾，发梢扫过脸颊。
她转身，走向村口那堆缴获的兵器。刀、盾、箭矢杂乱堆叠。她一把掀开盾牌，指尖忽然触到一片布角——深青色，边缘绣着半个“丰”字。
她将布角举到月光下。
陆九昭看着她，没说话。
何娇缓缓将布角收入袖中，杀猪刀在腰间轻晃。
她迈出一步，靴底碾过一片碎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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