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把还在村口噼啪作响，糖稀的甜腻气味混着焦烟在风里飘荡。何娇刚放下铜勺，陆九昭己押着一名披甲男子穿过人群。那人双臂被反剪，肩甲上鹰纹斑驳，腰间铁牌刻着“靖边营副将”五字，却被泥灰半掩。
村民哄笑声戛然而止。
何娇瞥了眼小满递来的残信，纸角焦黑，字迹歪斜：“赵东来投西夏，携糖方换兵符”。她将信纸往火堆前一展，声音不高，却压住了所有嘈杂：“这人穿西夏衣，挂边军牌，到底是贼，还是官？”
没人应声。
她踱到俘虏面前，执起铁盆里尚温的糖稀，一勺浇下。琥珀色液体落在对方靴面，滋啦作响，腾起细白烟雾。那人猛地抽腿，却被陆九昭铁钳般的手按住肩头。
“疼吗？”何娇轻问，“我这糖稀，熬得久，黏得牢。你若不开口，我便一勺勺浇，从脚到脖，慢慢来。”
俘虏咬牙不语，额角青筋跳动。
何娇转头对小满道：“取他外袍。”
小满上前利落扯开其外衣，露出内衬暗红中衣，领口一道蜈蚣状疤痕蜿蜒至锁骨。何娇眼神微凝，侧首低声问陆九昭：“三年前靖边营兵变，逃走的副将，可有这般伤？”
陆九昭眸色一沉，未答，只握紧了俘虏手臂。
何娇不再追问，重拾铜勺搅动糖液，拉出细长丝线，如锁链般缠绕勺沿。“你说你是死士，无名无姓，死不足惜。”她忽而一笑，“可死士不会怕烫。你刚才抖了——你怕疼，就说明你还想活。想活，就有牵挂。”
她逼近一步，声音压低：“你娘在北岭村东头住，种两亩薄田，每月初七去庙里烧香，求儿子平安。你儿子五岁，被赵东来带到西夏，关在盐场做苦力。我说得对不对？”
俘虏瞳孔骤缩，喉头滚动。
“你替周延年办事，替他放前朝余孽出山，替他勾结西夏，毁我粮道。”何娇将勺中糖稀泼在铁牌上，金属遇热发出刺耳声响，“你以为你是鹰犬，其实你是弃子。赵东来拿了糖方就跑，周延年要你死在这儿，背所有黑锅。”
“你闭嘴！”俘虏嘶吼，挣扎欲扑。
陆九昭一掌劈在颈侧，将其掼跪于地。
何娇蹲下身，与他对视：“我给你一条活路。你说出真相，我派人救你儿子，送你娘进深山安居。你若不说——”她指了指锅中翻滚的糖浆，“这锅还能再熬三时辰，够我把你从皮到骨，一层层烫过去。”
火光映在她脸上，半明半暗。
良久，俘虏垂下头，嗓音沙哑：“是……兵部侍郎周延年。他三年前就开始通敌，用边防图换西夏军粮，再假造‘山贼劫粮’案，克扣赈灾银。赵东来是他账房出身，专做掩人耳目的生意。前朝余孽本己覆灭，是他暗中放走一批，让他们打着‘复国’旗号搅乱江湖，好让朝廷多拨军费。”
人群哗然。
“去年江南大旱，本有十万石官粮南下，全被他调包成沙石，运往北境私仓。”俘虏喘了口气，“你们吃的每一口‘军粮’，都是掺了土的渣子。而真正的粮食，早被他卖给了西夏。”
何娇缓缓起身，环视西周。
老汉手里的拐杖掉在地上，一个妇人抱紧了怀中孩子，少年攥紧了柴刀。
她抬手示意安静，又命人取来笔墨纸砚，当众誊录供词。一字一句，清晰落纸。
陆九昭忽然上前，从怀中取出一枚青铜小印，印面刻着“周”字，边缘磨损严重。他未言语，只将印递到何娇眼前。
她盯着那枚印，片刻后轻轻点头，将其收入袖中。
“你们现在想杀了他？北宋美食家，从杀猪刀到首富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北宋美食家，从杀猪刀到首富最新章节随便看！”她问村民。
有人喊：“该千刀万剐！”
“烧死他！”
何娇摇头：“他不是主谋，只是刀。真正吃人血馒头的，是坐在庙堂上的那些人。”
她将供词卷起，交予小满：“抄十份，明日一早，送往州府、道台、按察司。其余九十份，我亲自送去京城。”
陆九昭皱眉：“你可知周延年门生故吏遍布朝野？你这一去，怕是进得去，出不来。”
小满也低声道：“公主旧部尚存三百精锐，可护你隐入南岭，待时机再起。”
何娇没答，只走到火堆旁，拾起杀猪刀，猛然插入土中。刀身颤鸣，火光映出她清瘦却挺首的背影。
她看向村口那群孩子——他们正舔着手中的糖人，笑得天真。又望向地上蜿蜒的糖稀痕迹，像一条凝固的金河。
“上个月，我们用糖稀抓贼。”她声音不高，却传遍全场，“今天，我要用这张嘴，撕开天幕。”
她拔出刀，横于胸前：“我何娇，不怕死。但我怕这天下，烂到没人敢说真话。怕孩子饿死在娘怀里，怕百姓交了粮却吃不上一口真米，怕忠良闭嘴，奸佞高坐！”
她将刀锋指向北方：“明日启程，我要让京城知道——
一个村妇，也能掀翻一张官皮！”
人群寂静。
火把噼啪炸响，火星飞溅。
小满悄然退至厨房，从灶底抽出一根空心竹筒，将一份供词副本塞入其中，重新埋进灶灰。她抹平地面，起身时袖口沾了灰，却未拍打。
何娇站在刀旁，望着夜空。星辰寥落，风卷残云。
陆九昭走近，低声道：“若你执意前往，我陪你。”
她侧目看他一眼，嘴角微动，似笑非笑：“你不是猎户么？山林才是你的地盘。”
“猎户也能进城。”他目光沉静，“何况，你走的路，本就不该一个人走。”
她不再多言，只将杀猪刀抽出，刀尖挑起一滴未凝的糖稀。那滴琥珀色液体悬在半空，微微晃动，映着火光，像一颗将坠未坠的星。
村民陆续散去，有人回头望她一眼，有人默默抱拳。孩童还在嬉闹，举着糖人追逐打闹。
“糖人儿！糖人儿！”
何娇将刀扛回肩上，转身走向自家院门。脚步沉稳，影子被火光拉得很长。
陆九昭跟上，两人并肩而行。
行至村口老槐树下，她忽而停步，从怀里取出那枚青铜印，在掌心片刻，递还给他：“这东西，别轻易示人。”
他接过，收入怀中。
她抬头看了眼北岭方向，夜色如铁。
“赵东来跑了三天。”她说，“让他再跑两天。”
话音落，她抬脚迈进院门。
院内灶火未熄，锅中余糖仍在微沸，气泡一个个破裂，发出轻响。
小满蹲在灶前添柴，听见脚步声回头，正见何娇解下外衫，露出腰间一包辣椒粉，轻轻放在灶台边。
她没说话，只点了点头。
何娇走到灶前，执起长勺，搅动锅中糖浆。热气升腾，模糊了她半边脸。
“明天。”她低声道，“该换新方子了。”
勺尖挑起一缕糖丝，拉得极长，颤巍巍悬在空中，将断未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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