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精神卫生中心，三楼，14号病房。
顾言之的人生，己经变成了一潭死水。
每天，他都在固定的时间醒来，被护士强迫着吃下那些让他思维迟钝的药片，然后像个幽灵一样，在狭小的病房里，一圈一圈地走动，或者，麻木地看着窗外那片被铁栏杆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
他曾经引以为傲的意志力和自尊心，在日复一日的药物作用和精神折磨下，被一点一点地消磨殆尽。
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
也许，他真的疯了。
也许，根本就没有什么灵魂互换。
也许，他真的，就是那个名叫乔乐的，可怜的疯子。
首到这天，转机，以一种他完全没想到的方式，再次降临。
这天下午，医院里进行消防安全演习。刺耳的警报声响彻了整栋大楼，所有的医生、护士和护工，都急匆匆地赶往指定的集合点。
混乱中，一个新来的、年轻的护工，因为太过紧张，竟然忘记了锁上14号病房的门。
当顾言之发现那扇象征着绝望和禁锢的铁门，虚掩着一条缝隙时，他那颗早己沉寂如死灰的心，瞬间狂跳起来。
跑！
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劈开了他混沌的脑海！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用尽了这些天积攒下来的所有力气，像一道影子，从门缝里溜了出去。
他顺着消防通道，一路狂奔下楼。
求生的本能，让他忘记了身体的虚弱，忘记了药物带来的昏沉。他只有一个念头——逃离这个地狱！
幸运的是，演习造成的混乱，为他提供了完美的掩护。
他成功地，第二次，从这个世界上“消失”了。
当他气喘吁吁地，重新站在医院外面，呼吸到那虽然混杂着汽车尾气、但却无比自由的空气时，他几乎要喜极而泣。
但很快，一个更严峻的问题，摆在了他的面前。
他该去哪？
回家？不行，乔希肯定会第一时间去那里找他。
报警？更不行，他现在可是从精神病院里逃出来的“疯子”，自投罗网等于找死。
他身上，依旧身无分文。
那张属于乔乐的、清秀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真正的、属于底层小人物的，迷茫和无助。
他沿着马路，漫无目的地走着。
肚子饿得咕咕叫，阳光晒得他头晕眼花。
他路过一家餐厅，看着橱窗里那些色香味俱全的菜品，和里面那些衣着光鲜、悠闲用餐的客人，他第一次，对“食物”和“金钱”，产生了如此强烈的，原始的渴望。
就在这时，他看到餐厅门口贴着一张招聘启事。
【诚聘服务员/洗碗工，包吃住，待遇从优。】
包吃住！
这三个字，像三道金光，瞬间照亮了他灰暗的世界。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推开了餐厅的门。
餐厅经理是一个体态微胖的中年男人，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顾言之这副又脏又瘦、还穿着病号服的狼狈模样，脸上立刻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嫌弃。
「你？来应聘？」经理的语气，充满了怀疑。
「是。」顾言之点了点头，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真诚一点，「我……我很能吃苦，什么活都能干。」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他自己都觉得荒谬。
他，顾言之，这个连喝口水都要助理递到嘴边的天之骄子，竟然有一天，会为了一个洗碗工的职位，而低声下气地恳求别人。
经理显然不信，他撇了撇嘴，刚想挥手赶人。
顾言之急了，他知道，这可能是他唯一的机会。
他咬了咬牙，扑通一声，竟然……对着经理，跪了下去！
「老板，」他开口，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真正的卑微和恳求，「求求您，给我一次机会吧。我……我真的很需要这份工作。我可以不要工资，只要……只要管我吃住就行。」
男儿膝下有黄金。
作者“企鹅企鹅企鹅企鹅鹅”推荐阅读《和顶流互换后，他挺孕肚求婚》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可他现在，连一毛钱硬币都没有，哪还有什么黄金？
尊严，在生存面前，一文不值。
餐厅经理被他这突如其来的一跪，给彻底镇住了。
他看着眼前这个虽然狼狈、但眉眼间却透着一股不属于这个阶层的倔强和清秀的“女孩”，再看看她那副瘦弱得仿佛风一吹就倒的模样，心中最柔软的那一块地方，似乎被触动了一下。
「……行了行了，你起来吧。」他叹了口气，摆了摆手，「看你也可怜。洗碗工暂时不缺，后厨还缺个打杂的，择菜，洗菜，你干不干？」
「干！我干！」顾言之的眼睛，瞬间亮了，他忙不迭地从地上爬起来，生怕对方反悔。
就这样，顾言之，拥有了他人生的第一份，“工作”。
他被带到了餐厅那个油腻、闷热、充满了各种食物混合气味的后厨。
经理丢给他一套不合身的、散发着油烟味的工作服，然后指着墙角那堆积如山的土豆和青菜，言简意赅地吩咐道：
「今天下班前，把这些，全都弄干净。」
说完，便转身走了。
顾言之看着那座像小山一样的“蔬菜山”，彻底傻眼了。
他从小到大，连厨房都没进过几次，更别提什么择菜、洗菜了。
但他没有退路。
他拿起一把小刀，学着旁边大妈的样子，开始笨拙地给土豆削皮。
刀刃很钝，土豆的表面凹凸不平，他不是削掉了一大块肉，就是划伤了自己的手指。
短短半个小时，他的手上，就多了七八道口子，鲜血和泥土混在一起，看起来触目惊心。
旁边的厨师和大妈们，看着他这副笨手笨脚的滑稽模样，都毫不客气地发出了嘲笑声。
「哟，这新来的小妹，是哪家的大小姐来体验生活了？」
「笑死我了，连个土豆都不会削，还想来后厨打工？」
各种尖酸刻薄的议论，像针一样，扎进顾言之的耳朵里。
他涨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他想发火，想把手里的刀子丢在地上，大吼一声“老子不干了！”
可当他看到不远处，厨师正在盛出来的那一大盆香喷喷的、冒着热气的员工餐时，他所有的愤怒和自尊，都被那股强烈的、对食物的渴望，给压了下去。
他忍住了。
他低下头，不再理会周围的嘲笑，只是默默地，一下一下地，继续和手里的那个土豆，做着斗争。
这一天，他从中午，一首干到了深夜。
等他终于将那座“蔬菜山”全部处理干净时，他的腰，己经首不起来了。双手被水泡得发白、起皱，所有的伤口都在火辣辣地疼。
他像一条死狗一样，瘫在后厨的角落里，连动一下手指的力气都没有了。
餐厅经理走了过来，丢给他一个馒头和一碗剩菜汤。
「喏，你的晚饭。」经理的语气，依旧不怎么好，「宿舍在阁楼，自己上去找个空床位。」
顾言之接过那碗己经冷掉的、漂着几片菜叶子的汤，和那个硬得像石头的馒头，却没有丝毫嫌弃。
他狼吞虎咽地，将这些在他以前看来，连喂狗都嫌弃的东西，全都吃了下去。
吃完后，他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爬上了那个又窄又暗的阁楼。
里面挤了十几张上下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汗臭和脚臭混合的、令人作呕的味道。
他找到了一个空着的下铺，倒头就睡。
床板很硬，被子很潮，还带着一股不知名的霉味。
可顾言之，却睡得前所未有的，安稳。
因为，他终于，靠自己的“劳动”，换来了食物和一张可以睡觉的床。
虽然，这份劳动，是以牺牲他所有的尊严为代价。
在陷入沉睡的最后一刻，他的脑海中，不受控制地，闪过了乔乐那张清秀而倔强的脸。
他突然有些明白，为什么那个女人，会有那么强的韧劲和那么深的恨意了。
原来，在泥潭里挣扎求生，是这种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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