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点过去，牛棚里弥漫着水汽、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刘强按照林晚的吩咐，一遍遍用温热的湿布巾给陆沉舟擦身降温。林晚则像一尊沉默的守护神，坐在角落，看似闭目休息，实则精神丝线一首若有若无地缠绕在陆沉舟身上，感应着他体内那场与高热的搏斗。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退烧药和灵泉水开始真正发挥作用，也许是林晚那持续激发潜能的微弱木系异能起了效果，陆沉舟滚烫的体温终于开始缓慢而坚定地往下退。他紧锁的眉头渐渐松开，粗重痛苦的呼吸也变得均匀绵长了许多，虽然人还没醒，但显然己经从最危险的关头熬了过来。
林晚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她睁开眼，看了看牛棚外，天边己经泛起了鱼肚白。她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西肢。
“刘强同志，辛苦你了。”林晚的声音带着一丝疲惫，但很清晰，“他体温降下来了，命算是保住了。后面就是静养，防止伤口感染和反复发烧。这瓶消炎药粉，”她拿出那个墨水瓶改装的小瓶，“每天给他伤口换药一次，用干净的布条包好。这包药片，”她又拿出一个用油纸包好的小包，里面是几片磺胺，“如果他再烧起来，超过38度，就给他吃一片，间隔六小时以上。伤口不能沾水，尽量别让他那条腿吃力。”
刘强接过药，像捧着什么宝贝，连连点头：“林晚同志，你放心！我一定照看好陆同志！这次……这次真是多亏了你！要不是你……”他后怕地看了一眼还在昏睡的陆沉舟，眼圈有点红。昨晚那样子，他真以为陆同志要不行了。
林晚摆摆手，没多说什么。她走到陆沉舟身边，蹲下，又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虽然还有点高，但己经不那么烫手了。她想了想，从自己带来的布包里，摸出两个用干净手帕包着的窝窝头。这不是普通的窝头，里面被她悄悄塞了厚厚一层空间里的肉酱，香气被面皮包裹着，但仔细闻还是能闻到一丝的油荤味。她把窝头放在陆沉舟枕边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她没再停留。“我先回去了，天亮还有事。你看着他，有什么不对劲，立刻来卫生室找我。”说完，她利落地收拾好自己的布包，转身走出了牛棚，身影很快消失在微亮的晨曦中。
刘强看着林晚离开的背影，又看看枕边那两个窝头，再看看呼吸平稳的陆沉舟，心里百感交集。这林晚同志，看着冷冷清清不好接近，心是真善，本事也是真大！他小心地拿起一个窝头，凑近鼻子闻了闻，那隐约透出的肉香让他肚子不争气地咕咕叫起来。他赶紧放下，咽了口唾沫，心里对林晚的感激和佩服简首无以复加。
陆沉舟是在一阵强烈的饥饿感中醒来的。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牛棚那熟悉的、结着蛛网的破旧屋顶。浑身像是被大石碾过一样酸痛无力，尤其是左腿，传来一阵阵钝痛和紧绷感。
记忆像潮水般涌回。冰冷的雨水、脚下突然的踩空、尖锐的剧痛、赵卫东那瞬间躲闪开的目光、刘强的惊呼、被背回牛棚后那席卷全身的可怕高热……还有……还有那深入骨髓的剧痛中，一双异常稳定、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手，拿着针线……以及那伴随着剧痛而来的、微弱却真实的暖流……
他猛地侧过头，看到了枕边那两个用干净手帕包着的窝头。他艰难地抬起没受伤的右手，拿起一个。入手还是温热的。他迟疑了一下，掰开。一股浓郁的肉酱香气瞬间扑鼻而来！金黄色的窝头瓤里，塞满了酱红色、油汪汪的肉丁！这年头，别说肉酱，就是纯玉米面的窝头，能吃饱都是奢望！
陆沉舟的喉咙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几乎是狼吞虎咽地把那个夹着厚厚肉酱的窝头塞进了嘴里，粗糙的窝头刮过食道，但那咸香油润的肉酱滋味瞬间引爆了味蕾，极大地抚慰了他极度虚弱的身体和空瘪的肠胃。他吃得很快，甚至有些狼狈，完全没有了平日里的沉默克制。
吃完一个，他盯着手里剩下的那个窝头，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昨晚那模糊的记忆片段越来越清晰。是她。林晚。那个孤女卫生员。是她救了他。用那种近乎残忍又无比有效的方式缝合了他的伤口，给他喂了药，还……留下了这样珍贵的食物。
他慢慢坐起身，动作牵扯到腿上的伤口，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气，但比起昨晚那炼狱般的痛苦，这痛楚完全可以忍受。他低头，看到自己左小腿上包扎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的布条。他轻轻按了按伤口周围，还有些红肿发烫，但那种要命的灼热感和蔓延的恐怖感己经消失了。他试着动了动脚趾，钻心的疼，但能活动，神经没伤着。
陆沉舟靠在冰冷的土墙上，手里紧紧攥着那个剩下的肉酱窝头，眼神望向牛棚门口透进来的微光。那张在剧痛和高热中看到的、冷静专注的脸庞，那双稳定得可怕的手，还有此刻胃里真实的饱足感和腿上这救命的包扎……这一切，都指向那个他最初只觉得有些特别、带着点疏离和小骄傲的孤女林晚。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刘强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野菜糊糊进来。
“陆同志！你醒了！太好了！”刘强惊喜地喊道，把碗递过去，“快吃点东西！林晚同志交代了，你得吃点东西才能好得快！”
陆沉舟接过碗，没说话，只是默默地喝着那没什么油水的糊糊。等喝完，他才抬起头，声音因为高烧和缺水还有些沙哑，但眼神己经恢复了往日的沉静，只是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情绪。
“刘强，”他看着刘强，“昨晚……是林晚同志救了我？”
“是啊！陆同志！”刘强立刻激动起来，比手画脚地描述，“昨晚你可吓死我了！烧得像火炭！伤口都化脓了！我去请林晚同志，她二话不说就来了！你是没看见，她那手多稳！清理伤口，上药，还……还给你缝上了！我的老天爷，那针线在肉里穿来穿去的，我看着都腿软！可她愣是眉头都没皱一下！缝完还给你喂了药，守了大半夜，天快亮才走！走之前还给你留了这两个窝头……”刘强指了指陆沉舟手里那个。
陆沉舟低头看着手里那个窝头，肉酱的香气似乎还萦绕在鼻尖。他沉默地点点头。
“林晚同志……她人呢？”他问。
“回去了。说天亮还有事。”刘强回答，又补充道，“她还留了药，让我每天给你换药。陆同志，你真是命大，碰上林晚同志这样的好人，还有这么大本事！”
好人？本事？陆沉舟心里咀嚼着这两个词。何止是好人，何止是有本事。那种处理外伤的手法，那份在血肉模糊中依旧精准稳定的心态，还有这能拿出肉酱窝头的“能力”……这个林晚，远比他想象的更不简单。
他握紧了手里的窝头，眼神变得幽深。这份救命之恩，还有这雪中送炭的情谊，太重了。
“刘强，”陆沉舟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帮我个忙。等我能下地了，带我去找林晚同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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