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谷的黄昏来得早。光穹泛着蜜色的暖黄,像被揉碎的蜂蜜抹在天际。符阵核心的苔藓丛里,石崽正踮着脚往木架上挂灯。那是用晶化灌木削成的灯盏,里面盛着发光苔藓熬的油,灯芯是晒干的冰晶蓝莓茎——草叶说,这样燃起来不会有黑烟,还能飘着甜香。
“星核哥哥!歪了!”
石芽举着陶碗从暖棚跑过来,碗里盛着新腌的酸梅。她踮脚去扶灯盏,发辫上的银铃铛叮当作响:“石虎哥说,灯要挂在光流最亮的地方,这样夜里找丢失的羊羔才看得见!”
“阿芽说得对。”石崽低头调整灯的位置,星眸里的金光在暮色里忽明忽暗,“等灯挂好,我们再去溪边看看冰面——昨天石虎说,冰裂的声音像在唱歌。”
“真的?”石芽的眼睛亮得像两颗小太阳,“那我带烤栗子去!石锤叔烤的,外皮焦脆,里面软得能抿化!”
两人的笑声撞在符阵的光墙上,惊起几只停在檐角的雪雀。草叶端着陶瓮从火塘边过来,瓮里飘着蓝莓酱的甜香:“小馋猫,先把酸梅吃了。石崽,灯油够不够?昨日采的苔藓不多……”
“够的。”石崽转身,掌心浮起一团淡金的光雾,“我用星芒凝了点灯油,能烧到月亮爬上光穹。”
草叶的手顿了顿。她望着石崽掌心的光雾,又看看他发顶的呆毛——和三个月前那个缩在兽皮堆里发抖的孩子,判若两人。那时他连“火”字怎么写都要她手把手教,如今却能引动星芒,让整座山谷的符阵都跟着他的心意流转。
“石崽。”草叶把陶瓮递过去,“今日猎队回来了,石牙首领说要给你留块鹿肉。你去看看?”
石崽的耳尖瞬间红了。他慌忙把光雾收进掌心,灯盏“咔嗒”一声挂在木架上:“我……我这就去!”
猎队的篝火在营地东边燃着。石牙靠在一块玄铁石上,右臂的浊核臂铠裹着新换的麻布,裂痕里渗出的黏液己经被清理干净。他正用骨刀削着一块鹿肉,刀刃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首领。”石崽站在三步外,声音轻得像片雪花。
石牙抬头,骨刀停在半空。鹿肉上的血珠滴在雪地上,绽开细小的红梅:“来了?”
“嗯。”石崽走到他身边,盯着案上的鹿肉,“草叶婶说……要留块给我。”
“嗯。”石牙把削好的鹿肉推过去,“今日打了头雪狐,皮子给你做斗篷。”
石崽接过鹿肉,指尖触到鹿皮的柔软。他能闻到上面沾着的雪粒的清冽,还有石牙身上淡淡的铁锈味——那是战斗留下的气息。三个月前,他还是个连血都没见过的孩子,如今却能平静地站在杀戮的中心。
“石崽。”石牙突然开口,声音像浸在冰水里,“昨夜我做了个梦。”
石崽抬头:“梦见什么?”
“梦见腐渊。”石牙的手指无意识地着骨刀,“梦见它在笑。它说,你以为烧了那颗晶石就赢了?它说,它的根须早扎进了启明谷的每块石头,每滴泉水,甚至……每个族人的血脉里。”
石崽的手顿了顿。他能感觉到,星眸里的金光微微发颤——那是腐渊残气在作祟。他摸了摸胸口,那里贴着牧云澜留下的碎玉,温润的触感让他镇定下来:“那……它说的对吗?”
石牙盯着他,喉结动了动:“你说呢?”
石崽望着篝火。火焰里跳动着符阵的倒影,熔金与土黄的光流像两条交缠的巨龙。他想起今日在符阵核心看到的画面——那些暗紫色的残气,正顺着符石的纹路,悄悄爬向光穹的裂缝。
“不对。”石崽轻声说,“根须扎得再深,只要根还在,就能砍断。”
石牙的瞳孔微微收缩。他望着石崽星眸里的光,忽然想起三个月前那个在窟窿里发抖的孩子。那时他的星眸里只有恐惧,如今却有了刀锋般的锐利。
“好。”石牙把骨刀塞进石崽手里,“明日随我去东边的冰谷。那里的冰面下,有腐渊的爪印。”
石崽握紧骨刀。刀刃贴着掌心,传来微微的刺痛。他能感觉到,星芒正顺着刀刃流淌,在冰面上刻下一道淡金色的纹路。
深夜,符阵核心的苔藓丛里。
石崽裹着草叶新织的斗篷,蜷在青石板上。他掌心浮着星芒,照亮了石壁上的刻痕——那是牧云澜留下的符文,歪歪扭扭的“安”字,还有几行更模糊的字迹,像是用指甲刻的:
“石崽,别怕。符文不是力量,是人心。你看,石芽会帮你记符,石虎会陪你练手,草叶婶会给你煮热粥。他们都是你的光。”
石崽伸手摸了摸那些刻痕。他能感觉到,字迹里残留着牧云澜的温度,像冬日的阳光,暖得人想掉眼泪。
“婆婆。”他轻声说,“我今天见了石牙首领。他说要带我去冰谷,砍断腐渊的根须。”
苔藓丛里传来细碎的响动。石崽抬头,看见石芽扒着石缝探出头,发辫上的银铃铛闪着光:“石崽哥!我听见你说话了!石虎哥说,他要帮你刻新的符石,刻‘斩’字!”
“阿芽怎么还没睡?”石崽笑着揉她的头。
“草叶婶说,小孩子要早睡。”石芽吐了吐舌头,“可我想等你睡了,再去采冰晶蓝莓。明天的面饼,要加三颗蓝莓!”
远处传来石虎的喊叫声:“阿芽!别偷吃酸梅!石锤叔说,酸梅吃多了牙疼!”
石芽捂着嘴笑,转身跑开时,银铃铛叮铃作响。石崽望着她的背影,星眸里的金光愈发温暖。他摸出怀里的碎玉,上面的“安”字在月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婆婆。”他轻声说,“我没有怕。”
风忽然吹来,带着松针的清香。符阵的光墙上,熔金与土黄的光流轻轻摇晃,像在应和他的话。
次日清晨,冰谷的风裹着雪粒打在脸上。石崽站在冰面上,骨刀的刀刃映着晨光。他能感觉到,冰面下的腐渊气息正顺着他的脚底往上爬,像无数条冰冷的蛇。
“就是这里。”石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右臂的浊核臂铠泛着暗紫的光,“三天前,猎队的雪橇陷进了冰缝。我下去看过,冰缝下面……有腐烂的骨头。”
石崽点点头。他蹲下身,把骨刀插进冰面。星芒顺着刀刃流淌,冰面发出“咔嚓”的脆响,裂开蛛网状的纹路。腐臭的黑水从裂缝里渗出来,带着刺鼻的腥气。
“小心!”石牙突然低吼。
石崽的指尖一痛。他抬头,看见冰缝里伸出一只灰黑色的爪子,指甲又长又弯,尖端挂着腐烂的肉块。那爪子上的纹路,和黑色晶石上的抓痕一模一样!
“是腐渊的爪!”石崽大喊。
骨刀瞬间燃起金色的火焰。石崽挥刀斩向爪子,星芒与腐气碰撞,发出“滋啦”的声响。爪子被砍断的瞬间,冰面剧烈震动,无数冰棱从头顶坠落!
“石崽!”石牙扑过来,浊核臂铠挡在他头顶。冰棱砸在臂铠上,发出沉闷的响声。石牙的右臂颤抖着,裂痕里的黏液渗了出来,却被他死死压住。
“我没事!”石崽甩掉骨刀上的冰碴,“它的爪子……和晶石里的一样!”
“是残根。”石牙扯下臂铠上的冰碴,“腐渊没死。它把根须扎进了冰里,扎进了地底,甚至……扎进了我们的血脉里。”
石崽的星眸微微收缩。他能感觉到,腐渊的气息正顺着冰缝往地下钻,像无数条毒蛇,要啃食启明谷的根基。
“那……怎么办?”石芽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和石虎、草叶等人举着火把跑过来,火光照亮了冰面上的裂痕。
“砍断。”石崽握紧骨刀,“用星芒,用符火,用所有人的光。”
他转身看向族人。石芽举着发光苔藓,石虎举着刻了“斩”字的符石,草叶举着燃烧的蓝莓枝,云岩拄着骨杖,溪提着装满热汤的陶壶……每个人的眼里都有光,像无数颗星星,落进冰谷的雪地里。
石崽的星眸亮到刺眼。他举起骨刀,星芒顺着刀刃化作一道金色的瀑布,劈向冰缝!
“斩!”
冰面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腐渊的爪子在金光中崩解,冰缝里渗出的黑水被蒸发成白雾。石崽的掌心渗出血珠,却笑得比任何时候都灿烂。
“断了。”他说。
石牙望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终于有了笑意。他摸了摸石崽的头,指腹蹭过他发顶的软毛:“好小子。”
风忽然吹来,带着松针的清香。冰谷的雪地上,孩子们的笑声像银铃般清脆。石崽望着族人们,望着符阵里流淌的光,忽然明白——
原来最强大的符文,从来不是刻在石头上的。
是人心。
是这些愿意为他燃烧的人,是他心里装着的,整个启明谷的光。
(第五十六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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