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明谷的夜来得静。光穹像被擦过的琉璃，泛着幽蓝的光晕，将符阵的轮廓镀上一层淡银。石崽蹲在符阵边缘的青石板上，指尖抚过一块刻着“生”字的符石。这是他今日新刻的——石芽说，要把“生”字刻在每块符石上，这样就算冬天来了，符阵也会记得春天的模样。
“石崽哥。”
草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抱着陶瓮，瓮里飘着艾草的苦香：“该去巡夜了。石牙首领说，最近腐渊的气息在地下乱窜，像蚯蚓钻地似的。”
石崽起身，星眸里的金光在夜色里流转。他能感觉到，符阵下的地脉正泛起细微的震颤，像有什么东西在泥土里蠕动。这是他觉醒后新获得的能力——触碰到大地的脉搏，像摸到一只沉睡的巨兽的皮肤。
“阿芽睡了吗？”他问。
“睡了。”草叶把陶瓮递给他，“她说要给石崽哥留半块烤薯，等巡夜回来吃。”
石崽接过陶瓮，掌心的温度透过粗陶渗进来。他想起白天石芽追着他跑，发辫上的银铃铛叮铃作响，说要学刻“火”字，因为“石崽哥的星芒比火还暖”。那时阳光透过冰棱照在她脸上，连睫毛都镀着金边，像朵开在雪地里的太阳花。
“走。”他对草叶笑了笑，两人沿着符阵的光墙往南边去了。
符阵南边的溪涧结了薄冰。石崽蹲在冰面上，星眸里的金光透进冰层，看见水底的鹅卵石上爬着几缕暗紫色的细丝，像腐烂的水草。他用骨刀挑起一根，丝线在刀尖发出“滋滋”的轻响，冒出黑烟。
“是腐渊的触须。”他对草叶说，“昨天只在冰缝里，今天爬到溪水里了。”
草叶的脸色变了：“那……我们喝的水？”
“我去上游看看。”石崽把陶瓮塞给她，“你在溪边等我，别靠近冰面。”
他沿着溪涧往上游走，星芒在脚下铺成淡金色的路。越往上，腐臭的气息越浓。当他转过一道山坳时，忽然顿住了——前方的水潭里，水面正泛着诡异的波纹，像有什么东西在水下呼吸。
石崽蹲在岸边，星眸里的金光穿透水面。潭底的淤泥里，无数暗紫色的触须正缓缓舒展，像无数条毒蛇的舌头，卷住水底的碎石和枯枝。最中央的触须缠着一具兽骨，骨头上还挂着半片腐烂的兽皮——是上个月失踪的老猎户阿水的狩猎服。
“阿水的……”石崽喉咙发紧。他记得阿水大叔总爱给他塞烤松子，说他“眼睛亮得像星子”。
星芒突然剧烈震颤。石崽感觉到，腐渊的触须正顺着水脉往符阵方向延伸，像无数条隐形的藤蔓，要攀住符阵的根基。他举起骨刀，星芒顺着刀刃化作金色的火焰，斩向最近的触须。
“滋啦——！”
触须被烧断的瞬间，潭水剧烈翻涌。石崽踉跄着后退，看见水面上浮起一张苍白的脸——是阿水的！他的眼睛睁得老大，瞳孔里全是浑浊的灰，嘴里塞满了腐烂的水草。
“救……”阿水的嘴动了动，声音像被水泡烂的树皮，“根……在……”
话音未落，他的身体突然爆开！暗紫色的触须裹着碎骨和腐肉，如暴雨般射向石崽！
石崽本能地举起臂铠——那是石牙给他的，用玄铁打造的护腕，内侧刻着“守”字。触须撞在护腕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却没能穿透。他趁机滚地，星芒在身侧炸开，将扑来的触须烧成飞灰。
“石崽！”
草叶的尖叫刺破夜色。石崽抬头，看见草叶举着燃烧的艾草束冲过来，火光映得她的脸通红：“你受伤了！”
他这才发现，左臂的护腕裂了道缝，腐臭的黑水正顺着裂缝往里渗。星眸里的金光开始发颤，他能感觉到，腐渊的残气正顺着伤口往血脉里钻，像无数只蚂蚁在啃噬骨头。
“我没事。”他强撑着站起来，“草叶，快回去告诉石牙首领！腐渊的根须己经爬进水脉了！”
草叶拽住他的手腕：“不行！你看你的手！”她的指尖碰到他的脉搏，浑身一抖，“脉搏跳得好快……像要炸开似的！”
石崽这才注意到，自己的指尖正在渗血。血珠落在雪地上，没有融化冰雪，反而凝结成了暗紫色的冰晶。
“是腐渊的毒。”他咬着牙扯下护腕，伤口暴露在冷空气中，“石牙首领说过，这毒会顺着血脉爬……”
话音未落，他眼前一黑。草叶的惊呼声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在往下坠，最后落在一片温暖的怀抱里。
石崽再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符阵核心的草堆上。草叶正用湿毛巾擦他的额头，石芽趴在他床边，发辫上的银铃铛安静地垂着。
“石崽哥！你醒啦！”石芽的声音带着哭腔，“草叶婶说你中了腐渊的毒，我把所有的艾草都烧了，熏了整夜……”
“阿芽别怕。”石崽摸了摸她的头，声音有些沙哑，“我没事。”
草叶端来一碗热粥，粥里飘着蓝莓干：“喝了它。石牙首领在等你。”
石崽接过碗，喝到第二口时，听见外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作者“时间自由者”推荐阅读《大荒牧道录》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石牙掀开帘子进来，右臂的浊核臂铠泛着暗红的光，裂痕里渗出的黏液比往日更多。
“能走吗？”他问。
石崽点头：“能。”
两人走出草屋。月光下，符阵的光墙正在微微震颤，像被风吹皱的水面。石牙指着符阵边缘的一块符石，那里的“生”字己经变得模糊，边缘爬着暗紫色的纹路。
“从水潭回来后，我检查了所有符石。”石牙的声音像浸在冰水里，“每块符石都开始被腐蚀。昨天还在的‘安’字，今天裂了；前天刻的‘光’字，今天糊了。”
石崽的星眸微微收缩。他能感觉到，腐渊的气息正顺着地脉往符阵深处钻，像无数条毒蛇，要啃食符阵的核心。
“石牙首领，”他说，“符阵的根基是地脉，地脉的根基是……”
“是人心。”石牙接口。他望着石崽，眼里有血丝，“三个月前，你说符文是人心的刻痕。现在腐渊在啃的，就是人心。”
石崽想起白天巡夜时，老妇人在火塘边抹眼泪，说“这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想起石虎蹲在符石旁，用骨刀反复刻着“斩”字，刻坏了两块石头；想起石芽偷偷把烤薯塞给冻得发抖的小娃，说“吃了就不冷了”。
“人心不会被啃光的。”他说，“石芽还在给小娃烤薯，石虎还在刻‘斩’字，草叶婶还在煮热粥。只要这些人还在……”
“还在相信。”石牙替他说完。他拍了拍石崽的肩，浊核臂铠的裂痕蹭过他的肩膀，带来一阵刺痛，“跟我来。”
两人来到符阵中心的启明晶石前。石崽伸手触碰晶石，星眸里的金光立刻被吸进去，像掉进漩涡的星光。他“看”到——
启明谷的地脉像一张巨大的网，原本流动的金色光流里，现在爬满了暗紫色的丝线。这些丝线顺着溪流、岩缝、甚至族人的脚印，往符阵核心钻。最粗的一根丝线，正缠在启明晶石的底部，像条毒蛇，要钻进晶石的核心。
“这是……”石崽倒抽一口冷气，“腐渊的根须，己经扎进符阵的心脏了。”
“不止。”石牙指向晶石表面。石崽顺着他的手指望去，看见晶石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裂纹，裂纹里渗出的不是光，而是暗紫色的雾气。雾气里，隐约能看见几个模糊的字迹——“完了”“没用了”“逃吧”。
“是腐渊的幻象。”石牙说，“它在动摇人心。昨天有族人说，不如拆了符阵，回山里打猎；今天早上，石爪的媳妇哭着说要带孩子去南边，说那边没腐渊。”
石崽的星眸亮起来。他想起牧云澜留下的碎玉，想起那些刻在苔藓上的字——“他们都是你的光”。他转身跑向草屋，不一会儿抱着一个陶罐回来。
“这是石芽今早烤的薯干。”他把陶罐放在晶石前，“石芽说，要给符阵吃甜的。”
他蹲下身，指尖沾了点薯干碎屑，抹在晶石的裂纹上。奇异的事情发生了——薯干的甜香混着星芒，顺着裂纹渗进晶石。暗紫色的雾气被甜香逼退，裂纹里竟渗出一丝金色的光。
“有用！”石牙的眼睛亮了。
石崽又跑去溪边，捧了一把干净的雪水，洒在符石上。雪水融化的瞬间，符石上的暗紫纹路开始消融，“生”字的轮廓重新清晰起来。
“水是干净的，雪是干净的，火是干净的。”他对石牙说，“腐渊能腐蚀石头，能腐蚀血脉，但它腐蚀不了——”
“干净的东西。”石牙接上他的话，笑了。他右臂的浊核臂铠突然发出“咔”的一声，裂痕里渗出的黏液变成了黑色。他皱了皱眉，却没在意，“去把族人叫来。”
黎明前的星光最亮时，启明谷的广场上聚满了人。石芽举着陶瓮，里面装着烤薯干；石虎扛着刻“斩”字的符石；草叶端着热粥；连平时最胆小的小娃都抱着松塔，挤在人群里。
石崽站在符阵前，星眸里的金光映着每个人的脸。他说：“腐渊在啃我们的符石，在钻我们的地脉，但它啃不动石芽的烤薯干，钻不进草叶的热粥，也吓不跑石虎的符石。”
他举起一块刻着“生”字的符石：“符文不是刻在石头上的，是刻在咱们心里的。只要咱们心里还有光，腐渊就永远赢不了。”
人群沉默了片刻，接着爆发出欢呼。石芽第一个冲上来，把烤薯干撒在符阵上；石虎举着符石，用力刻下“守”字；草叶端来热粥，分给每一个人。
石牙站在人群最后，望着石崽的背影。他右臂的浊核臂铠突然剧烈震颤，裂痕里渗出的黑血滴在地上，腐蚀出一个焦黑的坑。他咬了咬牙，把臂铠的系带又系紧了些——等解决完腐渊，再谈这些破事。
星芒渐亮，启明谷的符阵重新流转起熔金与土黄的光。石崽望着东方泛起的鱼肚白，忽然听见风里有细碎的响动。他抬头，看见一只雪雀扑棱着翅膀飞过，嘴里叼着半颗冰晶蓝莓——是石芽今早采的，藏在屋檐下的。
“要吃吗？”他轻声问。
风里没有回答，但符阵的光里，仿佛有个声音在说：
“要。”
（第五十七章完）
(http://www.220book.com/book/TLIS/)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