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戏厅里的“瞬狱杀”并没有带来预想中的宣泄。
一百遍KO之后，我只感觉手指酸痛，脑子更空了。
走出那片由电子音和炫光构成的嘈杂世界，秋葉原的夜风吹在脸上，那火辣辣的痛感似乎又回来了。
我像个游魂一样走向车站，满脑子都是那记耳光，和全车厢看人渣的眼神。
这算什么？
神明是不是在耍我？
给了我改写世界的力量，却没给我一个能承受冤枉的厚脸皮。
就在我自怨自艾的时候，视线尽头的一个身影，让我瞬间停住了脚步。
又是她。
那个穿着JK制服的御姐。
她正靠在一家己经打烊的电器店卷帘门上，姿势比之前在站台上更加不堪。
领口的扣子又崩开了一颗，黑色的长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整个人像一滩即将融化的烂泥。
她手里还拎着一个清酒瓶子，时不时仰头灌上一口，酒液顺着嘴角流下来，浸湿了胸前那片本就紧绷的布料。
我的第一反应是掉头就走。
绕远路，打车，就算露宿街头也比再和这个移动灾祸扯上关系要好。
可当我掏出手机，看到上面显示的末班车时间时，我绝望了。
这是最后一班了。
我认命般地叹了口气，硬着头皮走进了车站。
车厢里的人依旧不少，但比晚高峰时好了许多，至少人与人之间还有一丝喘息的空隙。
我找了个角落的门边站着，把脸扭向窗外，用眼角的余光警惕地扫描着车厢。
千万别上来，千万别上来……
墨菲定律，永远是我人生最好的注脚。
车门关闭前的最后一秒，那个摇摇晃晃的身影，还是挤了上来。
我立刻把头扭得更深，恨不得把脸嵌进玻璃里。
她没有注意到我，或者说，她己经注意不到任何具体的东西了。
她像一艘失去了雷达的潜艇，在人群的缝隙里漂移，最后，晃晃悠悠地停在了一个正低头玩手机的男人面前。
那男人约莫三十多岁，穿着一身得体的西装，看起来像个标准的社畜。
女人站定，低头看了一眼男人，又抬头看了一眼男人旁边站着的一位白发苍苍、拄着拐杖的老人。
然后，她做了一个让整个车厢都为之侧目的动作。
她扬起手，对着男人的后脑勺，不轻不重地来了一下。
“啪。”
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男人猛地抬起头，一脸错愕地看着她。
“你干什么？”
“喂，”女人的声音沙哑又蛮横，带着浓重的酒气，“你没长眼睛吗？看不见老人家站着？”
男人愣了一下，随即脸上涌起怒气。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我……”
“啪！”
又是一下，比刚才那下还实在。
“跟你没关系？”女人冷笑一声，身体晃了晃，用手指着那个拄拐杖的老人，“尊老爱幼懂不懂？你这种人，就是社会的败类！”
这顶帽子扣得又大又响。
男人的脸涨成了猪肝色，他猛地站起来，拳头都握紧了。
周围的乘客纷纷投来目光，气氛瞬间变得紧张起来。
我甚至下意识地评估了一下，如果打起来，我需不需要动用【绝对催眠】来让其中一方“设定”为【和平主义者】。
但男人最终还是忍住了。
他看了一眼醉醺醺的女人，又看了一眼周围看热闹的视线，大概觉得跟一个醉鬼计较实在有失身份。
他狠狠地瞪了女人一眼，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神经病”，然后气冲冲地挤开人群，走到了另一节车厢。
女人得意地哼了一声，像个打了胜仗的女将军。
她转过身，用一种极其温柔的语气对那位老人说：“老爷爷，您坐。”
老人显然也被这番变故搞懵了，但还是颤巍巍地道了谢，坐了下来。
我看着这一幕，心里五味杂陈。
这女人……
简首是个矛盾的集合体。
粗鲁，暴力，却又在用一种最糟糕的方式，行使着某种扭曲的正义。
她没有坐下，就站在老人身边，一手扶着栏杆，身体随着电车的节奏轻轻摇晃。
车厢里恢复了平静，只有车轮碾过铁轨的单调声。
忽然，我看见女人的身体僵了一下。
她另一只手捂住了嘴，喉咙里发出一阵奇怪的声响。
要吐？
我的胃也跟着抽搐了一下。
她紧紧地闭着嘴，脖子上的青筋都爆了出来，脸憋得通红。
过了几秒，她似乎把那股汹涌的浪潮给强行压了回去。
她松开手，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我刚松了口气，她的身体又是一僵。
又来了。
她再次捂住嘴，身体弓得像一只煮熟的虾米，喉咙里发出“呃……呃……”的干呕声。
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小锤子，一下下敲在我的神经上。
她又咽了回去。
然后又想吐。
又咽了回去。
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像在表演一出关于“反刍”的默剧。
我的晚饭，也开始在胃里蠢蠢欲动，喉咙里泛起一阵酸意。
我忍不住干呕了一声。
大姐，求你了，要吐就吐个痛快吧，别这么折磨我行吗？
就在这时，电车驶入一个弯道，车身猛地晃动了一下。
这一次，她没能再创造奇迹。
“呕——”
一声悠长而响亮的，充满了绝望和解脱的声音，划破了整个车厢的宁静。
一道黄白相间的、混杂着酒精和未消化食物的抛物线，精准地，不偏不倚地，从她的嘴里喷射而出，如同天女散花般，悉数浇在了那位刚刚坐下的老爷爷的头上。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静止了。
老人头顶着那些黏稠的、散发着刺鼻酸臭味的秽物，脸上的表情，从茫然，到震惊，再到一种生无可恋的呆滞。
全车厢的人都石化了。
而那个肇事者，在完成这惊天动地的一击后，身体一软，眼看就要倒下。
就在她倒下的最后一刻，她那双迷离的眼睛，穿过人群，准确无误地锁定在了我的脸上。
她的嘴唇动了动，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发出一个清晰无比的、足以让在场所有人听见的声音。
“亲爱的……”
说完，她眼睛一闭，彻底昏了过去。
我，佐藤健司，再一次，成为了全场的焦点。
我彻底懵了。
大脑里那台绞肉机似乎都因为过载而烧了保险。
我看着那个头顶呕吐物，眼神空洞的老人。
看着周围乘客投来的，比之前在电车上还要复杂一百倍的目光——震惊、鄙夷、同情、幸灾乐祸……
以及一种“原来你们是一伙的”的恍然大悟。
我感觉我的粉红色人生，还没开始，就己经被涂抹上了一层难以名状的、带着酸臭味的、黏糊糊的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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