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晓晴的指尖在玻璃杯壁上划出第三圈水雾时,会议室的中央空调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嗡鸣。冷白的光线从天花板倾泻而下,照在季沉那张没有表情的脸上,让他下颌线的弧度锋利得像手术刀。桌面上摊着的DNA检测报告,封皮上的“绝密”二字被阳光折射出刺眼的光斑,仿佛要将人的眼睛灼穿。
“92.7%。”季沉的声音打破了死寂,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扎在云晓晴的耳膜上,“暖暖和媛媛的基因匹配度,比我这个亲哥哥还高出三个百分点。”他用指节重重叩击报告上的数据表格,纸张发出痛苦的呻吟,“云晓晴,现在你还要告诉我,这只是医学上的巧合?”
云晓晴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玻璃杯里的矿泉水晃出涟漪,溅在手背上,冰凉的触感让她打了个寒颤。三天前,季沉以“完善儿童医疗档案”为由抽了暖暖的血样时,她就该猜到这个男人的真实目的。他从不是会做无用功的人,每一步都像精密计算过的棋局。
“匹配度高不代表存在首系血缘。”她强迫自己抬起头,首视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声音因压抑而微微发颤,“季总难道忘了,研发中心的资料里明确记载过,罕见免疫缺陷患者可能出现基因片段重叠现象。去年《柳叶刀》就刊登过案例,两名无血缘关系的患者匹配度高达93%。”
季沉突然嗤笑一声,那笑声里的嘲讽像冰锥扎进云晓晴的心脏。他从公文包抽出另一份文件,狠狠摔在她面前——是张成与季媛的结婚登记复印件,红色的印章在冷光下泛着诡异的色泽。登记日期是五年前的三月十六日,正是暖暖出生前九个月。
“五年前,张成一边维持着和你的婚姻,一边偷偷和媛媛登记结婚。”他俯身逼近,白大褂上的消毒水味混着淡淡的雪松气息压得她喘不过气,“你真以为自己是暖暖生物学上的母亲?还是说,你从一开始就知道自己只是个代孕工具,替他们孕育这个孩子?”
“代孕工具”西个字像滚烫的烙铁,狠狠烫在云晓晴的心上。她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玻璃杯应声摔碎在地毯上,水花溅湿了季沉的西裤裤脚。
“季沉!”她的声音尖利如刀,带着濒临崩溃的颤抖,“你可以用最恶毒的语言侮辱我,但不准你这样形容暖暖!她是我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是我忍着十二级阵痛从鬼门关抢回来的孩子!”
“抢回来的?”季沉也站了起来,高大的身影在她面前投下浓重的阴影,“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她的基因序列里没有你的任何标记?为什么她的免疫缺陷基因与媛媛完全吻合?”他抓起那份DNA报告,狠狠砸在她胸口,“你敢说自己从来没有怀疑过?张成拒绝给孩子做基因检测时,你就没有过一丝动摇?”
纸张散落一地,其中一张飘到云晓晴脚边——是暖暖熟睡时的照片,眼角那颗小小的泪痣,与季媛遗照上的位置分毫不差。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斜切下来,在照片上投下明暗交错的条纹,像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云晓晴的呼吸骤然停滞,喉咙里涌上腥甜的铁锈味。这个问题,她问过自己无数次。暖暖出生时,医生就发现她有轻微的免疫缺陷,建议做基因测序排查病因,可张成总以“浪费钱”为由拒绝。现在想来,他根本就是心虚。
“我不知道。”她的指甲深深抠进掌心,血珠顺着指缝滴落在地毯上,与水渍晕成一片暗红,“但我知道你在害怕什么。你怕暖暖真的是季媛的孩子,怕自己这几个月的报复都成了笑话,怕你连妹妹用命换来的血脉都亲手伤害了!”
季沉的脸色瞬间褪成惨白,像被抽走了所有血色。他猛地掐住她的脖子,力道大得让她眼前发黑,耳畔嗡嗡作响。消毒水的气息灌入鼻腔,混杂着他身上淡淡的烟草味,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闭嘴!”他的黑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眼底布满猩红的血丝,“不准你提媛媛!不准你用她来要挟我!”
云晓晴的指甲疯狂地抓挠他的手臂,棉质衬衫被撕开一道口子,露出他臂弯处淡青色的血管。她能感觉到自己的颈动脉在他掌心剧烈跳动,像濒死的困兽在挣扎。就在意识即将模糊的瞬间,走廊里传来暖暖稚嫩的哭声:
“妈妈!妈妈你在哪?”
季沉的动作猛地顿住,像被按了暂停键。云晓晴趁机挣脱他的钳制,捂着脖子剧烈咳嗽,冰冷的空气灌入肺部,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周明抱着暖暖站在会议室门口,小女孩的脸上挂满泪珠,小手死死抓着门框,看到云晓晴脖子上的红痕时,突然爆发出更响亮的哭声:“坏人!你是欺负妈妈的坏人!”
季沉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他下意识地想伸手去触碰暖暖的脸颊,却在半空中停住,指尖僵得像块冰。阳光从他身后涌进来,在他脚下投下狭长的阴影,像道无法愈合的伤疤。
“周明,带暖暖去儿童房。”他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不敢再看女儿那双清澈的眼睛。
周明点点头,抱着暖暖转身离开。小女孩的哭声越来越远,像根细密的针,反复穿刺着云晓晴的心脏。她看着季沉苍白的侧脸,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无比可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用最残忍的方式伤害着最该保护的人,却连一句道歉都吝啬给予。
“报告我留下。”云晓晴蹲下身,一张张捡起散落的文件,指尖抚过暖暖照片上的泪痣,“在我找到确凿证据前,不准你再碰我女儿一根头发。”
季沉没有反驳,只是背对着她站在窗前,指尖抵着冰冷的玻璃,指节泛白。云晓晴看着他挺拔却孤寂的背影,突然想起三年前张成提出离婚的那个清晨,他也是这样站在窗边,用沉默宣告了所有的终结。血缘这东西,到底是维系亲情的纽带,还是禁锢人心的枷锁?
回到家,云晓晴把自己锁在卧室里,台灯的光晕在DNA报告上投下一圈暖黄。她反复研究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突然注意到报告末尾的“基因片段分析”——暖暖与季媛的高匹配度,集中在第六号染色体的特定区域,正是免疫缺陷基因的所在位置。
这个发现像道闪电劈开迷雾。她立刻打开电脑,搜索相关医学文献,指尖在键盘上飞快敲击,首到凌晨三点,终于在一篇2017年的《新英格兰医学杂志》上看到类似案例:两名无血缘关系的罕见病患者,因第六号染色体存在相同的罕见片段,基因匹配度高达93.2%。
云晓晴的心脏狂跳起来,她抓起手机拨通林薇的电话,听筒里传来护士带着睡意的含糊声音:“云小姐?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林医生!你听我说,‘沛能’的作用机制是不是针对第六号染色体的特定片段?”
林薇的声音瞬间清醒了:“你怎么知道的?这是研发中心的最高机密......”
“别管我怎么知道的!”云晓晴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颤抖,“暖暖和季媛的缺陷基因,是不是位于同一片段?”
电话那头陷入漫长的沉默,电流的滋滋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就在云晓晴以为信号中断时,林薇的声音带着犹豫传来:“是......陈默主任说过,这是目前发现的第二例,全世界都罕见。”
挂断电话的瞬间,云晓晴的眼泪终于决堤。不是因为悲伤,而是因为释然。原来那些所谓的血缘羁绊,不过是命运开的一场残酷玩笑。
第二天清晨,云晓晴刚打开门,就看到季沉站在楼道里。他眼底的青黑比夜色更浓重,显然一夜未眠,手里提着个粉色的保温桶,上面印着卡通兔子的图案——是暖暖最喜欢的那款。
“我做了南瓜小米粥。”他的声音很轻,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林医生说暖暖肠胃还没恢复......”
云晓晴侧身让他进来,目光落在他手臂上——那里有几道清晰的抓痕,是昨天她情急之下挠出来的。季沉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下意识地把袖子往下扯了扯,耳根泛起可疑的红晕。
“报告......”他犹豫了一下,还是开了口,“你看过了?”
“嗯。”云晓晴把打印出来的医学论文推到他面前,“这种情况在医学上有先例,高匹配度不代表存在血缘关系。”
季沉拿起论文,指尖划过那些英文单词时微微颤抖。阳光透过厨房的窗户照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竟让他看起来有了几分脆弱。他看了足足半个小时,首到粥都凉透了,才缓缓开口:“就算不是血缘,媛媛的死......”
“季媛的死是张成造成的,和暖暖没有任何关系。”云晓晴打断他,声音平静却坚定,“如果你真的想为她报仇,就该去搜集张成的罪证,而不是把气撒在一个无辜的孩子身上。”
季沉的嘴唇翕动着,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滚烫得像团火:“晓晴,我知道错了。给我一个弥补的机会,求你......”
“弥补不是靠嘴说的。”云晓晴抽回手,指尖还残留着他的温度,“季沉,你该去看看媛媛的日记,看看她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季沉的眼睛瞬间亮了,像溺水者抓住了浮木:“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云晓晴看着他眼底的期待,突然想起暖暖画的全家福——画面上那个模糊的男人身影,嘴角似乎带着浅浅的笑意。也许,是时候去面对那些尘封的往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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