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车在环城高速上狂奔时，云晓晴才发现文件夹里夹着一张支票。金额栏里填着“叁万元整”，收款人处是空白的。她的手指抚过光滑的纸张，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如果偷偷把这张支票兑了，暖暖接下来半年的医药费都不用愁了。
但这个念头只持续了三秒。她想起父亲临终前说的话：“晓晴，人可以穷，但骨头不能软。”她将支票塞进文件夹最底层，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仓库在一片废弃的工业区里。生锈的铁门旁挂着“天晟物流仓储中心”的牌子，几个穿着工装的男人正围着辆叉车抽烟。看到云晓晴，他们的目光立刻黏了上来，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
“找谁？”一个络腮胡男人吐掉烟蒂，语气轻佻。
“我找负责人签文件。”云晓晴举起文件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天晟集团总部派来的。”
“负责人在里面睡觉呢。”络腮胡嗤笑一声，“不过嘛，想叫醒他也容易——陪哥几个喝两杯。”
另一个瘦高个伸手就要去碰她的头发，云晓晴猛地后退一步，撞到身后的铁架，文件夹“啪”地掉在地上。文件散落出来，那张叁万元的支票飘到了络腮胡脚边。
“哟，还带了‘零花钱’？”络腮胡捡起支票吹了声口哨，“这妞是季总的人？”
“管他是谁的人，到了这儿就得听哥的。”瘦高个说着就要上前，突然被一声怒喝打断。
“住手！”
仓库深处跑出来个穿蓝色工装的年轻人，胸前挂着“仓库主管 陈阳”的牌子。他一把推开瘦高个，将云晓晴护在身后：“张哥，这是总部来的人，你们别乱来！”
“小陈，你这是胳膊肘往外拐啊？”络腮胡把支票拍在陈阳手里，“季总什么时候关心过我们仓库的死活？现在派个娘们来耀武扬威……”
“闭嘴！”陈阳的脸涨得通红，他快速签好文件递给云晓晴，“云小姐，对不起，让你受惊了。我送你出去。”
云晓晴捡起散落的文件，指尖还在发抖。路过络腮胡身边时，对方故意撞了她一下，低声骂了句“”。
“你说什么？”云晓晴猛地转身，声音不大，却带着股狠劲，“再说一遍？”
络腮胡大概没料到她敢反抗，愣了一下才嗤笑：“我说你是被男人甩了的……”
“啪！”
清脆的巴掌声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云晓晴甩得太用力，手心火辣辣地疼。络腮胡捂着脸，眼睛里瞬间冒出凶光：“你敢打我？”
“打的就是你这种满嘴喷粪的东西！”云晓晴的声音在发抖，却死死盯着他，“我是离异没错，但我靠自己双手挣钱，不像某些人，拿着工资还敢对上司的人动手动脚，算什么男人？”
陈阳连忙把她往门外推：“云小姐快走吧，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坐进出租车时，云晓晴才发现自己在哭。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委屈。三年前张成说“你连孩子都带不好，离了我你能活？”时，她没哭；被婆婆指着鼻子骂“不下蛋的鸡”时，她没哭；可刚才那句“被男人甩了的”，却像把生锈的刀，狠狠剜开了她结痂的伤口。
“姑娘，没事吧？”司机递来包纸巾，“这种地方鱼龙混杂，下次别一个人来了。”
云晓晴擦掉眼泪，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厂房，突然觉得很累。累得想把自己缩成一团，累得想不管不顾地哭一场，累得……想放弃。
但手机在这时响了，是李老师发来的视频。画面里，暖暖举着个空粥碗，奶声奶气地说：“妈妈，我把粥都喝完了，医生说我乖乖吃饭就能快点好起来。”
云晓晴咬住嘴唇，把到了眼眶的眼泪逼了回去。她对着屏幕笑：“暖暖真棒，妈妈马上就回去了。”
挂了电话，她打开导航。距离酒店业峰会开始还有西十分钟，从仓库到会场需要五十分钟。她深吸一口气，对司机说：“师傅，麻烦您再快点，我加钱。”
出租车像支离弦的箭，在车流中穿梭。云晓晴一边盯着导航，一边翻出会议资料快速浏览。突然，她的手指停在某页——峰会的赞助商名单里，有个熟悉的名字：张成。
他现在是某餐饮连锁品牌的区域总监。离婚时他曾嚣张地说：“云晓晴，你这辈子都别想赶上我。”
云晓晴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攥紧了。她几乎能想象到张成在峰会现场意气风发的样子，而自己，却像个狼狈的逃兵。
“师傅，掉头。”她突然说，“去儿童医院。”
她可以不在乎季沉的责骂，可以失去这份工作，但她不能错过女儿醒来看见妈妈的瞬间。那些所谓的尊严、骨气，在女儿的笑容面前，突然变得微不足道。
出租车停在医院门口时，云晓晴意外地看到了季沉的车。黑色的宾利慕尚，车牌号是连号的“88888”，在医院门口显得格外扎眼。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推开车门。刚走到住院部大厅，就看见季沉站在护士站，手里拿着个粉色的兔子玩偶。他穿着黑色高领毛衣，外面套着件驼色大衣，少了西装革履的凌厉，多了几分……柔和？
“季总？”
季沉转过身，看到她时，眼神又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你还知道回来？”
“对不起季总，我没赶上峰会……”
“文件呢？”他打断她，语气听不出情绪。
云晓晴连忙递上签好字的文件夹。季沉翻开看了看，将兔子玩偶塞给她：“暖暖在302病房，林医生说她醒了一首在找妈妈。”
云晓晴愣住了：“您……您怎么知道？”
“周明查的。”他别过脸，耳根却微微泛红，“还有，这份文件签错了。负责人应该签在第三页，不是封面。”
云晓晴低头一看，果然在第三页发现了“负责人签字”的字样。她的脸瞬间涨红，正想道歉，却听见季沉说：“明天早上八点，准时到公司。”
他转身离开的背影，在大厅的灯光下拉得很长。云晓晴抱着兔子玩偶站在原地，突然想起林薇说的那句话：“季总他……脾气不太好，但心肠不坏。”
病房里，暖暖正趴在窗户上看鸽子。听到开门声，她立刻转过身，小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妈妈！”
云晓晴冲过去抱住女儿，把脸埋在她柔软的头发里。兔子玩偶上还带着淡淡的雪松味，和1808房里的气息一模一样。
“妈妈，那个叔叔是谁呀？”暖暖指着窗外，“他给我买了草莓蛋糕，还说……”
“说什么？”
“说他会让护士姐姐给我扎针轻一点。”暖暖咬着手指，“妈妈，那个叔叔是不是喜欢你呀？就像绘本里的王子喜欢公主一样。”
云晓晴的心猛地一跳。她看向窗外，宾利车己经不见了。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温暖的光斑，像谁悄悄撒下的一把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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