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理诊所的沙发陷得很深，像只吞噬人的巨兽。云晓晴的指尖抠着皮质扶手，指甲在上面留下月牙形的白痕。对面的李医生推了推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冷白的灯光：“放松点，想象你正躺在云端……”
“我做不到。”她的声音发颤，视线越过医生的肩膀，落在墙上的挂钟上。时针指向下午三点，距离暖暖放学还有两个小时。季沉说会派人去接孩子，可一想到那个男人看暖暖的眼神——像在审视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她的心脏就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
“您的焦虑指数很高。”李医生翻开病历本，钢笔在纸上划出沙沙声，“上周的记忆闪回，还记得具体内容吗？”
云晓晴的指尖猛地收紧。上周在季媛墓前，季沉用枪指着她太阳穴的瞬间，破碎的画面像玻璃碴扎进脑海：刺眼的手术灯、染血的白大褂、还有季媛苍白的脸，她抓着自己的手腕说“求你，别告诉张成”……
“只是些模糊的影子。”她避开医生的目光，端起桌上的水杯，指尖却碰到了杯子。水洒在病历本上，晕开“妄想症倾向”几个字——那是周明安排的“病历管理员”偷偷换上去的诊断结果。
李医生的眼神闪烁了一下，迅速合上病历本：“没关系，我们今天试试催眠疗法。”他按下墙上的按钮，诊室的窗帘缓缓合上，只剩下一盏昏暗的落地灯，光线在地毯上投下扭曲的光斑，像某种不祥的预兆。
催眠开始后，云晓晴的意识渐渐模糊。李医生的声音像裹着棉花的针，一点点刺进她的记忆深处：“回到五年前的生殖中心……您看到了什么？”
画面在黑暗中浮现。她穿着白大褂，站在胚胎培养室前，手里拿着两份标签——“季媛-001”和“匿名-007”。冷藏箱的蓝光映在她脸上，她的指尖在标签上犹豫着，最终将两个标签调换了位置。
“为什么要换？”李医生的声音陡然尖锐，像手术刀划开皮肤。
云晓晴的呼吸骤然急促，额头上渗出冷汗：“因为……001号有缺陷……张成的基因……”
“缺陷是什么？”
“亨廷顿舞蹈症……会遗传……”
“您在保护谁？”
这个问题像重锤砸在云晓晴的意识上。她想张口，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发出嗬嗬的声响。朦胧中，她看到周明站在培养室门口，白大褂上沾着可疑的红点，他对着自己比口型：“别说是我告诉你的……”
“啊！”云晓晴猛地从催眠椅上弹起来，心脏狂跳得像要冲破胸腔。
李医生的脸色有些发白，迅速关掉了录音笔：“看来今天就到这里吧。记忆恢复需要时间，您别太着急。”
云晓晴抓起包就往外跑，走廊里的消毒水味让她胃里一阵翻涌。她冲进电梯，看着镜面里自己苍白的脸，突然想起刚才催眠时的细节——周明的口型，还有他白大褂上的红点，像极了……血迹。
电梯在一楼停下，门刚打开，就撞见了周明。他穿着黑色风衣，手里拿着个保温杯，看到她时，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关切：“云小姐？您也来看病？”
“周总监？”云晓晴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指尖攥紧了包带，“您怎么在这里？”
“我来拿点文件。”周明晃了晃手里的文件夹，目光扫过她汗湿的额头，“您脸色不太好，没事吧？”
“没事。”云晓晴避开他的视线，匆匆走出诊所。阳光照在身上，却暖不了她冰冷的指尖。
她没看到，周明在她身后走进李医生的诊室，反手锁上门。李医生立刻站起来，脸色惨白地递过一张存储卡：“周总监，都录下来了……她想起调换胚胎的事了。”
周明捏碎了手里的保温杯，滚烫的茶水溅在昂贵的地毯上，他却浑然不觉。黑眸里翻涌着惊涛骇浪，像即将吞噬一切的漩涡：“她还想起什么？”
“提到了亨廷顿舞蹈症，还有……您。”李医生的声音带着颤抖，“她说在生殖中心见过您。”
周明的拳头狠狠砸在墙上，诊室内的温度计“啪”地裂开，汞柱像条银色的蛇，滑落在地：“继续催眠，我要知道她到底记得多少。”
“可是……”李医生面露难色，“她的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再催下去可能……”
“没有可是。”周明的声音冷得像冰，“要么让她彻底忘记，要么……”他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眼底的狠戾让李医生瞬间噤声。
云晓晴坐在出租车里，看着窗外飞逝的街景，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催眠时的画面。周明为什么会出现在生殖中心？他和季媛的胚胎缺陷有什么关系？自己当年调换胚胎，真的是因为医学判断，还是……被他胁迫？
手机突然响起，是季沉的号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在哪？”季沉的声音冷得像冰，背景里传来键盘敲击的脆响。
“刚从医院出来。”云晓晴的声音有些发颤，“怎么了？”
“张成联系我了。”季沉的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他要五百万，否则就把胚胎的事捅给媒体。”
云晓晴的心脏骤然缩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他怎么会知道……”
“谁知道呢。”季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嘲讽，“也许是某个记性太好的人，不小心说漏了嘴。”
他在怀疑自己？云晓晴的后背倏地爬上一层冷汗。她张了张嘴，想解释自己刚从催眠诊所出来，却听见季沉说：“半小时后到公司，带上暖暖。有些事，该让她也听听。”
挂了电话，云晓晴看着手机屏幕上季沉的名字，突然觉得这个男人比周明更可怕。他像条潜伏在暗处的蛇，永远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亮出毒牙。
天晟集团的会议室里，气氛压抑得像要下雨。季沉坐在主位上，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击，发出规律的声响。张成的视频在大屏幕上循环播放，他举着季媛那张写着“他们调换了我的孩子”的纸条，对着镜头笑得得意：“季总，五百万买你妹妹的名声，很划算吧？”
云晓晴抱着暖暖的手突然收紧，女儿“呀”地叫了一声，仰起小脸：“妈妈，那个叔叔好凶。”
季沉的目光落在暖暖脸上，黑眸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被什么东西蛰了一下。他挥了挥手，大屏幕瞬间变黑：“周明，把钱打过去。”
“季总！”周明的声音带着惊讶，“这分明是敲诈！我们可以报警……”
“照做。”季沉的声音不容置疑，黑眸里翻涌着云晓晴看不懂的情绪，“我要知道他拿到钱后，会去见谁。”
周明不敢再劝，只能点点头，转身去安排转账。会议室里只剩下他们三个人，空气安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你早就知道胚胎被调换了，对不对？”季沉的声音突然响起，像冰锥砸在云晓晴心上。
云晓晴的指尖猛地一颤，怀里的暖暖吓得往她怀里缩了缩：“妈妈……”
“回答我。”季沉的目光像鹰隼，死死盯着她，“你当年调换胚胎，到底是为了什么？”
云晓晴的嘴唇颤抖着，催眠时的画面再次涌上脑海——周明的口型、带血的白大褂、还有自己颤抖的指尖。她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季沉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浓浓的绝望和自嘲：“也是，你怎么会承认呢。毕竟，你现在的一切，都是偷来的。”
“我没有！”云晓晴的声音尖利如刀，抱着暖暖的手因为愤怒而发抖，“我当年是为了季媛好！她的胚胎有严重的遗传缺陷，生下来就是悲剧！”
“遗传缺陷？”季沉猛地站起来，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白大褂上的消毒水味压得她喘不过气，“什么缺陷？你倒是说说看！”
云晓晴的心脏骤然停跳，像被冰锥狠狠刺穿。她看着季沉眼底的疯狂，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催眠时的记忆是模糊的，她根本不确定季媛的胚胎具体有什么问题！
“我……”她的声音卡在喉咙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
“说不出来了？”季沉的声音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因为这一切都是你编的！你和张成合谋，偷了媛媛的孩子，现在又想和他分赃，对不对？”
“不是的！”云晓晴的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下来，砸在暖暖的头发上，“我没有！季沉，你相信我……”
“相信你？”季沉的黑眸里闪过一丝狠戾，他突然抓住暖暖的胳膊，力道大得让孩子瞬间哭了出来，“那你告诉我，她后背上的胎记，为什么和媛媛小时候的一模一样？！”
“季沉你放开她！”云晓晴像疯了一样扑过去，想抢走女儿，却被季沉狠狠推开。她的后脑勺撞在墙上，疼得眼冒金星，视线里的季沉变成了两个模糊的影子。
“妈妈！妈妈救我！”暖暖的哭声像针一样扎在云晓晴心上。
季沉看着怀里哭得撕心裂肺的孩子，又看看地上挣扎的云晓晴，眼底的疯狂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深不见底的疲惫。他松开手，暖暖立刻扑进云晓晴怀里，哭得浑身发抖。
“三天。”季沉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我给你三天时间，想清楚该怎么解释。否则……”他指了指大屏幕，“张成的视频，会出现在所有媒体的头条。”
云晓晴抱着暖暖，看着季沉转身离去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男人己经被仇恨逼疯了。血缘的枷锁，终究还是勒得他喘不过气。
走出公司时，夕阳正将天空染成一片橘红。暖暖趴在云晓晴肩上，小声问：“妈妈，季叔叔是不是不喜欢暖暖了？”
云晓晴摸了摸女儿的头，眼眶突然红了：“不是的，叔叔只是……心里有点苦。”
她不知道的是，季沉正站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看着她们母女的背影，指尖捏着一张照片——那是张成左手的特写，无名指的第一个指节处，有一道清晰的疤痕，像被什么东西生生截断过。
而季媛的遗物盒里，静静躺着一枚断裂的铂金戒指，缺口处还沾着暗红色的痕迹，像干涸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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