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晓晴站在天晟集团总部大厦的旋转门前，第三次整理领口。她身上这件藏青色西装套裙，是三年前在酒店做客户经理时的工服，洗得发亮的袖口磨出了细毛边，却依旧是她衣柜里最“正式”的衣服。昨天晚上，她把季沉送的那件酒红色礼服叠得整整齐齐，连同那份没写完的辞职信一起压在箱底——李老师说，幼儿园下个月要涨伙食费。
电梯上升到顶层的三十秒里，镜面映出她苍白的脸。凌晨五点起来给暖暖喂药，六点赶去医院换李老师的班，七点半又飞奔到这里，她的胃像被一只手攥着，隐隐作痛。口袋里的塑料袋装着两个白面馒头，是路边摊买的，现在己经凉透了。
“叮——”电梯门滑开的瞬间，云晓晴愣住了。
本该人来人往的总裁办公楼层，此刻空得像座坟墓。落地窗外的阳光倾泻进来，在大理石地面上投下刺眼的光斑，却照不亮走廊尽头那扇紧闭的黑色木门。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和季沉身上的气息如出一辙。
“云小姐，季总在里面等你。”周明不知从哪里冒出来，面无表情地指了指那扇门，“进去吧。”
云晓晴的指尖在门把手上悬了三秒。她能想象门后会是什么——季沉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用那双冰一样的眼睛看着她，像审视一件待价而沽的商品。
推开门的瞬间，她果然看到了这样的场景。
季沉穿着黑色衬衫，袖口挽到小臂，露出线条分明的手腕。他面前的紫檀木办公桌上，摊着一份文件，封皮印着天晟集团的金色logo。整间办公室大得惊人，除了一张沙发和几盆绿植，几乎没有多余的陈设，冷得像座冰窖。
“关门。”他头也没抬，钢笔在文件上划过，留下刺耳的沙沙声。
云晓晴反手带上门，金属碰撞的闷响让她心脏一缩。她走到办公桌前，刚想开口说“季总，关于昨天的事……”，就看到季沉抓起那份文件，轻飘飘地扔在她脚边。
“签了。”
文件封面朝上，“临时助理雇佣合同”八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得她眼睛发疼。云晓晴弯腰去捡，手指触到纸张的瞬间，突然发现边缘有一道深深的折痕——像是被人用力攥过，连纸纤维都泛着白。
“季总，我昨天……”
“我没兴趣听你解释。”季沉终于抬眼，黑眸里没有任何情绪，“要么签字，要么现在拿着你的东西滚。”
云晓晴的手指捏紧了文件，指腹摸到第三页的条款时，呼吸骤然停滞。
——“乙方需24小时待命，随叫随到，不得以任何理由延误工作。”
——“乙方需无条件服从甲方所有指令，包括但不限于私人事务处理。”
——“乙方在职期间，禁止向任何人提及个人婚姻状况及家庭成员信息，违者赔偿违约金五十万元。”
最后一条的末尾，不知被谁用钢笔狠狠戳了一下，墨点晕开，像滴凝固的血。
“这不是合同，是卖身契。”云晓晴的声音在发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季总，您到底想干什么？”
季沉靠在椅背上，交叠的双腿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他扯了扯领带，喉结滚动时带着嘲弄：“怎么？昨天在仓库打人的勇气去哪了？还是说，你更想让暖暖知道，她妈妈连医药费都付不起？”
“你调查我？”云晓晴猛地抬头，眼眶瞬间红了。她最在意的就是暖暖，这个男人却把女儿当成要挟她的筹码。
“调查？”季沉轻笑一声，从抽屉里甩出一叠照片。照片上是暖暖在幼儿园的样子，扎着羊角辫，举着小红花笑得一脸灿烂。拍摄角度刁钻，显然是偷拍的。
“季沉！你太过分了！”云晓晴冲过去想抢照片，却被他一把抓住手腕。他的掌心滚烫，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
“签不签？”他的脸离她只有十公分，黑眸里翻涌着她看不懂的情绪，像暴风雨前的海面，“签了，这些照片就不会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
云晓晴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突然想起三年前张成摔门而去的那个晚上。当时他也是这样，用最轻蔑的语气说：“云晓晴，离了我，你连女儿都养不活。”
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刺穿，疼得她几乎喘不过气。她用力挣脱季沉的手，抓起桌上的钢笔，笔尖在签名处悬了很久，终于落下。
“云晓晴”三个字，写得歪歪扭扭，像是在哭。
季沉看着签名，眼神暗了暗。他把合同收进抽屉，从笔筒里抽出一支黑色水笔，扔给她：“去整理酒店三年的客诉数据，下午两点前给我。”
云晓晴接住笔，指尖被笔杆上的刻痕硌得生疼。笔杆上刻着两个字母和一串数字——“YR 2018”。
“资料在隔壁办公室，电脑密码是你的生日。”季沉补充道，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天的天气。
云晓晴的后背倏地窜起一阵寒意。他连她的生日都知道。这个男人，到底还藏着多少秘密？
隔壁办公室果然放着一台老式台式电脑，屏幕上蒙着层灰。云晓晴按下开机键，等待的间隙，她翻看了桌上的资料——全是酒店客诉记录的手写本，纸页泛黄，字迹潦草，有些甚至是用铅笔写的。
电脑终于启动，弹出的密码框里，她犹豫着输入自己的生日。“密码正确”西个字跳出来时，她的手却停住了——桌面上只有一个文件夹，标注着“客诉数据”，点开后却是一片空白。
鼠标点击右键，刷新，再刷新……依旧空白。
这台电脑是坏的。
云晓晴突然明白过来，这又是季沉故意刁难她。三年的客诉数据，光是手写记录就堆了半人高，要在西个小时内整理成电子版，根本不可能。
窗外的阳光越来越烈，照在她身上像火烤。胃里的绞痛越来越频繁，她摸出塑料袋里的冷馒头，咬了一口，干得咽不下去。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是医院的号码。
“请问是暖暖妈妈吗？”护士的声音带着焦急，“孩子刚才又发烧了，体温39度，你赶紧过来一趟！”
云晓晴的手一抖，馒头掉在地上。她抓起手机就往外跑，却在门口撞见了季沉。
“去哪？”他拦住她，目光落在她发白的脸上。
“我女儿发烧了，我必须去医院！”云晓晴想推开他，却被他死死按住肩膀。
“数据没整理完，你哪也不能去。”季沉的声音冷得像冰，“要么现在回去工作，要么……”
“要么什么？”云晓晴看着他，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要么你就扣我工资，威胁我，用暖暖来要挟我？季总，你到底有没有心？”
她的眼泪像烫水，滴在季沉手背上。他的动作顿了顿，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快得让人抓不住。
“给你两个小时。”他松开手，从钱包里抽出一张卡，“密码六个零，先去交医药费。”
云晓晴看着那张黑色的银行卡，又看了看他紧绷的侧脸，突然觉得无比讽刺。她抹掉眼泪，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零钱：“不用了，我有钱。”
转身跑出去的瞬间，她听到季沉在身后说：“两点前，我要看到数据。”
医院的走廊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呛人。云晓晴冲进病房时，暖暖正趴在病床上哭，小脸烧得通红。医生说孩子是细菌感染，需要住院观察。
“妈妈，我难受……”暖暖伸出小手抓住她的衣角，声音沙哑得像只小猫。
云晓晴的心都碎了。她抱着女儿，一遍遍地哄，首到孩子哭累了睡过去。看着输液管里缓缓滴落的药水，她突然想起季沉那张冰冷的脸。
她不能失去这份工作。至少现在不能。
云晓晴拜托护士帮忙照看暖暖，抓起那堆手写记录就往公司赶。出租车里，她一边啃着护士给的面包，一边用手机拍照识别文字，手指在屏幕上飞快地敲击，指尖被手机边缘硌出了红痕。
回到办公室时，离两点还有十分钟。电脑屏幕上，表格己经填了大半，密密麻麻的文字看得她眼睛发花。
季沉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还剩最后一页。”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松动。
云晓晴没理他，加快了速度。最后一个字输完时，墙上的时钟正好指向两点。
她松了口气，刚想站起来，却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失去意识前，她感觉自己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带着淡淡的雪松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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