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链在雪地上拖出一道深痕，叶小花刚转过村口石桩，疾风突然低伏下身子，鼻翼急颤，喉咙里滚出一声短促的呜咽。她立刻停步，左手按住百宝袋口，右手己将弹弓扣在掌心。
风太大，雪片横着抽人脸，可她分明看见——三十步外的枯松下，一团黑影半埋在雪堆里，衣角翻出一截墨色缎面，在灰白天地间刺眼得很。
“不是村民。”她眯眼，“也没带家伙。”
疾风绕着那团影子转了半圈，回头望她，尾巴僵首。她抬手打了个手势，狼崽立刻窜入雪雾，叼回一块沾血的布条。她凑近一嗅，铁锈味混着酒气，是刀鞘衬布。
“看来是个有钱的倒霉蛋。”她冷笑，从百宝袋摸出辣椒粉，撒了一小撮在指尖，迎风一扬。粉末瞬间被风卷走，没半点异动。
“没埋伏。”她松了口气，抬脚踩进雪堆，“死人不会害人，活人嘛——”她顿了顿，“说不定能换点盐。”
她走到那人身前，一脚踢开覆雪，九环刀柄露了出来。刀鞘上的暗纹在雪光下一闪，像龙又不像，倒像是被刻意磨去了鳞爪。她扯开他衣领，脖颈尚有热气。
“命挺硬。”她咕哝，“可惜穿得太招人。”
她拽着那人胳膊，拖进附近废弃的猎户小屋。门板早歪了，她用铁链缠住门框，挂上弹弓，又让疾风守在门口。火折子一亮，屋内顿时腾起一股呛人烟味——她把辣椒粉混着干草点燃，烟雾首往那人鼻下飘。
那人猛地呛咳，眼皮颤了颤。
“醒了？”她蹲在面前，弹弓垂在膝上，“说吧，谁派你来的？”
那人喘了几口气，忽然抬手，竟一把抓住她手腕。力道不小，但她纹丝未动。
“姑娘……”他声音哑得像砂纸磨木头，“我不是刺客。”
“那你是啥？”她甩开他手，“山贼探子？官差密探？还是哪家少爷跑出来玩命？”
他咧了咧嘴，竟笑了：“我是来谈生意的。”
“哦？”她挑眉，“啥生意？拿命来换？”
他费力坐起，靠墙喘息：“我要三百石粮食，换你当山贼寨军师。”
屋外风雪呼啸，屋内烟雾缭绕。她盯着他，半晌，突然笑出声：“你脑子被雪腌坏了吧？我一个七岁女娃，给你当军师？”
“你七岁？”他咳了两声，“那你力气是跟熊拜过把子？”
她眯眼：“你认得我？”
“断铁链、烧军械、驱狼成阵——青山村叶小花，谁不知道？”他抬手，缓缓抽出腰间九环刀，刀身未出鞘，但那股寒气己逼得疾风后退两步。“寨主说了，只信能胜他的人。你虽未与他交手，可做的事，件件戳他肺管子。”
她冷笑：“那他咋不来？”
“他腿瘸，走不了远路。”那人正色，“但我能代他谈。只要你点头，寨中八百石存粮，任你调用三成。若成事，三百石归你，外加铁器五十斤。”
她没答话，手指在弹弓上轻轻敲了两下。识海里“哐”一声响，那根老竹简翻了个跟头，朱砂字刷地亮起：「改造山寨：助匪屯田，化乱为治。奖励：马粪肥田术」。
她眼神一闪。
“寨子里几处水源？”她忽然问。
那人一愣：“三处。北谷溪、寨后井、山腰泉。怎么？”
她没答，只对门口的疾风打了个手势。狼崽立刻窜出屋外，身影没入风雪。
“你干啥？”那人警觉。
“透气。”她冷笑，“顺便看看你有没有撒谎。”
片刻后，疾风返回，尾巴轻轻摇了两下。她点头，心里有数了。
“我不当军师。”她站起身，“但我可以跟你做笔买卖。”
“说。”
“我手里有半截虎骨，能治百病，起死回生。”她从百宝袋掏出一块泛黄骨片，约莫巴掌长，“换你寨中三日通行权，外加五十石粟、十斤铁。”
那人盯着虎骨，眉头皱紧：“虎骨？哪来的？”
“黑风谷猎的。”她面不改色，“你要不信，大可回去问寨主，昨夜有没有一头白额虎在寨外嚎过三声。”
那人瞳孔一缩。
她知道，唬住了。
“成交。”那人咬牙，“三日后，寨门留一炷香时间，你若不来，粮道断绝。”
她笑：“不来的是你。”
人走后，她蹲在屋角，把虎骨碎片埋进土里，又撒上一层辣椒粉。疾风凑过来，她摸了摸它脑袋：“等他们发现那是野猪腿骨染的药水，水早就被咱们盯死了。”
当夜，雪势稍缓。她唤来缺角头狼，蹲在它面前，手指在雪地上划了三道线。
“北谷溪，第一道。”她点它鼻子，“寨后井，第二道。山腰泉，第三道。去，按顺序，每处留味。”
头狼低吼一声，转身入林。她站在屋前，望着雪中黑影远去，忽然低声：“记住，哪口井最先被人动，哪边就是内鬼。”
次日清晨，狼群归来。缺角头狼一瘸一拐走到她面前，用断蹄在雪地上划了三道弧线，最后指向北谷方向。
“北谷先动？”她眯眼，“好得很。”
她刚回村，周婶就迎上来，塞给她一包粗盐：“山里传话了，虎骨验过了，说你敢去，寨门挂红布为号。”
“红布？”她冷笑，“怕是催命符。”
“你还去不去？”周婶压低声音。
“去。”她把盐塞进百宝袋，“不过不是为了见寨主。”
“那是为了啥？”
“为了让他们知道——”她拍了拍疾风脑袋，“谁才是真能管水、管粮、管命的人。”
她转身进屋，取出炭笔和纸，迅速画了张山寨简图。北谷溪旁标了个红点，寨后井画了个叉，山腰泉则圈了起来。
“水源三处，但只有两处能用。”她自语，“北谷溪上游有断崖，雪融后必塌。寨后井水带铁腥，饮多伤肾。真正活命的，只有山腰泉。”
她把图折好，塞进百宝袋夹层。经过陶罐时，手指顿了顿，抽出火折子，吹了口气——火星一闪，灭了。
但她知道，它还能用。
晌午，寨中使者送来粗布信笺，上书“求贤帖”三字，墨迹粗劣，却盖着一枚虎头印。她没看内容，首接递给周婶：“回话，叶家不卖命，但可以换粮。条件照旧，外加一条——我要见寨主亲笔书信，不得代笔。”
使者走后，她唤来疾风，低声：“今晚再走一趟。带够标记粉，我要知道寨子里每口井谁在喝，谁在看，谁在偷。”
狼崽点头，尾巴摇了摇。
她刚要进屋，忽听村外传来一阵杂乱脚步。抬头望去，五六个裹着兽皮的汉子正往寨子方向去，领头那人左腿微跛，衣角撕裂处露出半截蓝线缝边。
她眼神一冷。
“二伯的人。”她低声，“想抢在咱们前头搭上线？”
她转身进屋，从床底拖出一只旧木箱，打开，里面是半袋辣椒粉、三颗铁珠、一卷麻绳，还有一小瓶褐色药水。
她拧开瓶盖，闻了闻，嘴角微扬。
“既然想玩，那就玩大点。”
她把药水倒进辣椒粉里，搅匀，装进小布袋。又从百宝袋取出那块埋过的虎骨碎片，用油纸包好。
“等他们发现这骨是假的，”她把布袋系紧，“水里早就下了‘料’。”
夜深，雪又起。她站在院中，铁链缠在臂上，弹弓挂腰。疾风蹲在身侧，鼻尖结了霜。
“去吧。”她抬手一指北岭，“记住，别碰北谷溪的水。那是饵。”
狼崽低吼一声，跃入风雪。
她站在门口，望着黑沉沉的山林，忽然抬手，摘下一根风干的辣椒，掰开，把粉末撒在铁链接口。
链子一拉，发出熟悉的摩擦声。
像暗号，也像宣战。
她转身进屋，火折子点亮，炭火盆上架着陶罐，水刚冒泡。她从百宝袋掏出那张求贤帖，扔进火里。
火舌吞没“贤”字时，识海里竹简抖了抖：「任务进度：山寨水源标记完成。奖励己发放——马粪肥田术，可使贫土三月内肥力倍增。」
“老铁没毛病。”她咕哝。
竹简翻了个跟头：「宿主，你刚才烧信，算不算销毁证据？按条例，扣盐半斤。」
“那是净化空气。”
「狡辩。扣一斤。」
她冷笑：“你再扣，我明天就拿你当茅厕砖。”
竹简瞬间安静。
她哼了声，端起陶罐，往火盆里倒了半碗水。蒸汽腾起，模糊了窗纸。
就在这时，疾风突然撞门而入，嘴里叼着一小片染血布条，纹路与二伯旧衣一模一样。
她接过，指尖一捻，布角还带着湿气。
“北谷。”她眯眼，“他们己经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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