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的手指还停留在那张泛黄草图的右下角，纸面的纤维粗糙，像父亲当年握凿子的手。信封里那行打印字反复在脑子里转——“你爸没死，他在等你找到他。”他把草图轻轻放回信封，夹进日程本里，动作很慢，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刚合上本子，手机就炸了。不是电话，不是短信，是公司群里一条接一条的新闻推送，标题刺眼。
“亲子设计师人设崩塌？‘吹牛变现’背后竟是资本操控！”
“圆梦设计林浩被曝靠女儿营销炒作，业内质疑其作品真实性！”
“知情人士透露：林浩所谓‘原创设计’实为团队代工，本人仅负责包装！”
林浩皱眉，点开其中一篇。文章配图是他和媛媛在公司门口的合影，被打了红色叉号，旁边写着“虚假温情”。文中引用了所谓“匿名业内人士”的说法，称林浩的设计能力“连初级助理都不如”，能拿奖全靠“炒作亲子话题，博取同情”。
他还没看完，小陈的电话就打了进来，声音发抖：“林总，有三家合作方刚打电话来，说要重新评估项目合作……还有两家媒体要来采访，态度很冲。”
林浩站起身，把信封锁进抽屉，顺手把日程本塞进西装内袋。他走出办公室时，前台己经围了几个员工，盯着电视新闻画面——某财经频道正在播放专题报道，女主持人语气笃定：“林浩的崛起速度极不正常，我们有理由怀疑，其背后存在不为人知的操作手段。”
他没说话，径首走向会议室。
会议桌上堆着打印出来的报道，十几页，全是同一个调子。有人把“吹牛变现系统”说成“精神操控术”，还有人推测林浩让女儿在幼儿园“刻意吹嘘”，是为了“制造舆论热点”。
“王轩干的。”小陈咬牙，“这些媒体以前从没关注过我们，突然集体发难，时间点又卡在他被取消资格后，除了他，没人有动机。”
林浩翻着材料，点头：“先别急着反驳。他们要的是情绪，我们给事实。”
他翻开笔记本，开始列证据清单。第一项：旧改项目全套合同与客户签字验收记录。第二项：设计溯源系统的操作日志备份。第三项：大赛组委会的官方通报原文。
“把这些整理成册，做成公开声明。”他说，“另外，调出我们所有己完工项目的客户反馈视频，挑几个有代表性的，剪成三分钟短片。”
小陈愣了下：“现在就发？”
“不。”林浩摇头，“等发布会。”
“发布会？”有人迟疑，“现在舆论对我们不利，万一现场被围攻……”
“那就让他们围攻。”林浩抬眼，“但得让他们看见真东西。”
他站起身，走到白板前，拿起笔：“我们不做危机公关，做真相陈列。他们说我没有实力，我就把每一张草图、每一份修改记录、每一个客户电话录音摆出来。他们说我靠女儿炒作，那我就让全世界看看，我女儿吹的牛，是怎么被我一砖一瓦盖成真的。”
会议室安静了几秒。
小陈忽然想起什么：“对了林总，之前您让我们保存的王轩家族非法开采石材的证据，要不要也拿出来？”
林浩笔尖一顿。
那是他接烂尾楼项目时意外发现的线索——王轩家族设计院长期从无证矿场采购高价装饰石材，偷逃税费，还伪造环保检测报告。当时他留了底，但没动，怕被人说报复。
现在，这张牌该打了。
“先留着。”他写下“证据链”三个字，“等他们逼我亮底牌的时候，再一起甩出去。”
散会后，林浩回到办公室，开始翻找过往资料。电脑里文件夹按项目分类，整整齐齐。他点开“星辰梦境房”的原始文件夹，里面是从第一笔草图到最终施工图的完整记录，连媛媛用蜡笔画的“爸爸的房子要有翅膀”都被他扫描存档了。
正翻着，一条微信弹出来，是苏晴。
“我看了新闻，别理那些乱七八糟的声音。”
他盯着屏幕，没回。
过了一会儿，又一条：“媛媛今天在班上说，她爸爸是世界上最厉害的设计师，结果有小朋友说她吹牛。她没哭，只是大声说：‘我爸爸不需要吹牛，他做的房子会发光。’”
林浩闭了闭眼，嘴角动了动。
他回了一句：“谢谢。”
发布会定在第二天下午三点，地点就在公司展厅。消息一出，媒体蜂拥而至。来的不止是那几家抹黑的，还有不少中立媒体，想看这场“神豪人设崩塌案”怎么收场。
现场架了十几台摄像机，记者们举着话筒，问题一个比一个尖锐。
“林先生，请问您如何解释‘吹牛变现’的说法？这是否涉及对未成年人的心理诱导？”
“有证据显示，您女儿在幼儿园多次宣称您拥有豪车别墅，而这些资产在您获奖前并不存在，您是否承认这是精心策划的营销？”
“业内普遍认为，您的设计水平配不上所获荣誉，您觉得呢？”
林浩站在台前，没穿西装，只是一件白衬衫，袖口挽到手肘。他没拿稿子，也没看提词器。
“第一个问题。”他开口，“我女儿确实吹牛。她说我有别墅，有豪车，是顶级设计师。但她不知道的是——”他顿了顿，“她说的每一句，都是我熬夜画出来的。”
台下一片哗然。
他打开投影，屏幕亮起。第一张，是媛媛在幼儿园画的“爸爸的房子”，歪歪扭扭，屋顶画了翅膀。第二张，是林浩在日程本上的草图，几乎一模一样。第三张，是“星辰梦境房”的3D建模图。
“她说我有别墅，我就给她造了一座会发光的房子。”
“她说我有豪车，系统到账那天，我第一件事是带她去试驾。”
“她说我是顶级设计师，那我就用作品说话。”
他调出设计溯源系统的时间轴，从第一笔草图到最终渲染，全程回放。又播放了几段客户采访视频，有老人含着泪说“这房子让我想起年轻时的家”，有年轻夫妻笑着说“设计师连我们没说出口的梦想都画进去了”。
“我做过上门女婿，被赶出家门，住过城中村。”林浩声音沉下来，“我没背景，没资源，只有一个女儿。我拼命工作，不是为了证明给谁看，是为了让她能挺起胸膛说——我爸爸，真的了不起。”
现场安静了几秒。
这时，苏晴从后排站起来，走到话筒前。她没穿职业装，还是那件浅蓝色的幼儿园教师制服。
“我是苏晴，媛媛的老师。”她说，“我认识林浩，是从一次家访开始的。那天他刚通宵改完图纸，眼睛全是血丝，但还是蹲下来，用蜡笔陪媛媛画房子。他教她认颜色，讲结构，说‘每一扇窗，都要让阳光照进来’。”
她看向林浩：“我不知道什么叫‘吹牛变现’，我只知道，一个爸爸能为了女儿的梦想，把自己活成超人，这本身就是最真实的力量。”
记者们沉默了。
发布会结束前，林浩最后说了一句：“我不怕质疑，怕的是真相被埋没。如果你们还想听故事，我可以继续讲——讲一个爸爸怎么把女儿的梦，一砖一瓦，盖成真的。”
人群散去时，一个戴眼镜的男记者留了下来。他递上名片，上面没有头衔，只有名字和联系方式。
“我是《深度》周刊的记者。”他说，“我们想做个专题，调查这次抹黑背后的资本操作。你手上有王轩买通媒体的证据吗？”
林浩看着他，没接名片，也没拒绝。
“明天上午十点。”他说，“我办公室见。”
那人点头，转身离开。
林浩站在原地，手指摸了摸西装内袋里的日程本。窗外夕阳斜照，展厅墙上，“星辰梦境房”的模型静静立着，屋顶的弧形装饰在光线下微微发亮，像一对即将展开的翅膀。
他转身走向电梯，按下地下车库的按钮。
电梯门即将合拢的瞬间，一只手伸了进来。
是小陈，气喘吁吁：“林总！刚收到消息，王轩在朋友圈发了一张图——是我们公司注册地址的工商记录，旁边写着‘查查这家皮包公司的底吧’。”
林浩盯着那条消息，眼神没变。
他按下关门键，金属门缓缓合拢。
最后一道缝隙里，映出他抬起的手，正从内袋抽出那本日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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