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抹除存在”的铁则，如同无形的冰霜，在刚刚被命名为“灰度堡垒”的中层站厅里凝结了数日。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幸存者们——无论是林晚最初的伙伴，还是那些依附而来的面孔——彼此间的交流都压低了声音，眼神中充满了谨慎和一丝挥之不去的恐惧。贡献值系统开始初步运转，顾野分派着简单的清理和警戒任务，苏璃则在控制室内不断调试、扩展着那个简陋的贡献值记录数据库和监控覆盖范围。每一次任务完成，每一次物资领取，都伴随着苏璃终端屏幕上数字的冰冷跳动，以及顾野沉默的监督。堡垒的秩序，在沉默与威慑中艰难地建立着。
然而，堡垒需要血液。需要新的力量，也需要消耗品。林晚深知，仅凭现有的十几个人，在这座庞大、危险、且己被外部未知信号和内部禁区威胁所标记的“灰度深渊”中，如同风中残烛。
“我们需要更多人。”林晚站在控制室门口，看着屏幕上有限的、模糊的监控画面，声音平静地对苏璃说，“有能力的人，或者…能干活的人。”
苏璃抬起头，深蓝色的瞳孔在昏暗的灯光下显得有些疲惫，但更多是专注。她面前的控制台上，连接着几根粗陋的天线，那是她从废墟中淘换并修复的短波广播发射装置的雏形。“设备…很简陋，”她手指在几个粗糙的旋钮和的焊点上调试着，“功率有限，覆盖范围可能只有周边几公里废墟。而且…信号会被监听。”
“监听是必然的。”林晚的目光扫过屏幕上那条通往未知求救信号的隧道方向，眼神锐利，“但我们需要冒险。发出信号，强调‘贡献换生存’的核心原则。目标，是那些在废墟里挣扎、无处可去的‘边缘人’。”
“边缘人…”苏璃咀嚼着这个词，点点头。她深吸一口气，瞳孔的颜色随着她的专注，从深蓝转向一种代表高强度运算的、近乎荧光的浅蓝色。她手指灵巧地拨动开关，一阵电流的嗡鸣声在控制室内响起，伴随着“滋啦…滋啦…”的强烈噪音。
她凑近一个改造过的麦克风，声音透过广播系统传出时，带着明显的失真和电磁干扰，却清晰地回荡在堡垒的表层入口缓冲区和更外部的幽深隧道中：
“注意…所有挣扎求存的幸存者…注意…”
“这里是…‘灰度堡垒’…”
“我们…提供庇护…提供秩序…”
“但生存…需要代价…需要贡献…”
“探索…防御…技能…物资…换取生存空间…”
“此地坐标……”苏璃报出一串经过加密、相对模糊的位置信息
“寻求合作者…贡献者…于信号指引处…等待接引…”
“重复…贡献…换取生存…”
失真的广播信号，如同黑暗中摇曳的微弱火把，穿透层层混凝土和金属的阻隔，射向新京市废墟冰冷死寂的深处。苏璃反复播放着这条简短、冰冷却又带着一丝末世罕有秩序承诺的信息。每一次广播结束，控制室内都陷入短暂的沉寂，只有设备散热发出的微弱嗡鸣。堡垒内部，所有人都下意识地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屏息聆听着。这声音，是希望，也是新的风险。
信号发出后的几天，堡垒外围的警戒压力陡然增大。顾野带着几个相对强壮的幸存者，在表层入口的障碍物后轮班值守。小白也被赋予了更重要的任务——它的“活体雷达”感知范围虽然有限，但对靠近入口的生命反应异常敏锐，成了黑暗中无声的哨兵。每一次小白发出不安的嘶鸣或预警，都会让值守者瞬间绷紧神经，手指扣上扳机或握紧冷兵器。
等待是焦灼的。有人期待新的力量加入，有人则恐惧引来的会是豺狼。林晚始终保持着沉默的观察，她的尸语感知如同无形的网，在堡垒外围有限的区域内铺开，捕捉着任何异常的、带有敌意的精神波动。
终于，在信号发出的第五天黄昏，小白猛地从假寐中抬起头，对着通往外部废墟的一条主要隧道入口方向，发出短促而警惕的“嘶嘶”声，身体微微伏低，但没有表现出面对禁区或强大变异生物时的那种极致恐惧。
“有动静！一个…不，好像不止一个！”负责值守的断臂男人——外号“铁钩”立刻通过简陋的对讲装置向中层汇报，声音压得很低。
很快，苏璃的监控屏幕上，入口处那个模糊的摄像头捕捉到了晃动的人影。顾野和林晚迅速赶到表层入口区，隐藏在废弃车厢和碎石掩体之后，透过缝隙向外观察。
隧道入口的昏暗光线下，出现了三个身影。他们彼此间保持着警惕的距离，显然并非一路同行，只是被同一个信号吸引至此。
第一个走近的，是一个年轻男人。他身形瘦削，脸色苍白，穿着一件沾满油污的工装外套，走路时脚步有些虚浮。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双手——始终插在外套口袋里，身体微微前倾，仿佛在竭力控制着什么。当他走到距离入口障碍物十几米的地方，似乎被堡垒的防御工事和里面隐约透出的审视目光所震慑，停下了脚步。他抬起头，露出一张还算年轻但写满紧张的脸，眼神慌乱地扫视着西周。就在这时，他口袋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不受控制地动了一下，伴随着一声轻微的金属扭曲声，他口袋里插着的一把生锈扳手，竟然自行弯曲成了一个怪异的“U”形！男人脸色瞬间煞白，慌忙将弯曲的扳手从口袋里掏出来，手足无措地看着，手指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仿佛那不是他的手，而是两条濒临崩溃的、带电的导线。他努力想控制它们，却让颤抖更加明显。
金属操控？能力极不稳定。林晚的眼神锐利如刀，瞬间评估着。
紧接着，第二个身影从阴影中踉跄着走了出来。这是一个形容枯槁的女人，头发干枯凌乱，脸上沾满污垢，只有那双眼睛，在深陷的眼窝里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绝望光芒。她背上用破布条紧紧捆缚着一个大约三西岁的孩子。那孩子异常安静，小脸苍白，一双大眼睛怯生生地望着堡垒的方向。当女人稍微侧身，入口处昏暗的光线照在孩子的小臂上时，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冷气——那片皮肤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类似树皮般的深褐色纹理，边缘还有细微的木质化颗粒凸起！是感染！轻度丧尸病毒感染！女人似乎察觉到了堡垒内瞬间紧绷的气氛，猛地将孩子往身后藏了藏，用嘶哑干裂的声音喊道：“别…别伤害她！她很乖！她没咬过人！她只是…只是病了！求求你们…给我们一点地方…一点点就行！我能干活！什么都能干！”她的声音里充满了绝望的哀求，身体因为恐惧和虚弱而摇摇欲坠。
带着感染的孩子？巨大的隐患。林晚的目光扫过孩子手臂上的异化斑块，又看向女人眼中那不顾一切的疯狂母爱，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
最后出现的，是一个男人。他走得很慢，步伐却异常沉稳。穿着一身洗得发白、多处破损的旧式军装，但肩章和标识早己被撕掉。他身形不算高大，但骨架宽厚，肌肉线条在破旧的军装下依然清晰可见。背着一个磨损严重的军用背包，腰间挂着一把磨得发亮的军用刺刀。他没有像前面两人那样急切地靠近或呼喊，只是沉默地站在稍远一点的地方，如同融入阴影的石像。他的脸被低垂的军帽帽檐遮挡了大半，只能看到线条冷硬的下巴和紧抿的薄唇。然而，当他的目光缓缓抬起，扫过堡垒入口的防御工事，扫过掩体后顾野隐约露出的半个身影时，那双眼睛里透出的锐利、沉静和一种经历过真正战火淬炼的警惕，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破了空气。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经历过太多死亡才有的冰冷气息。他的站姿，握刀的姿势，每一个细节都透露出刻入骨髓的军人素养，与顾野那种特种部队的狠厉精悍不同，更偏向一种经历过大规模战场洗礼的、磐石般的坚韧与漠然。
真正的老兵。非顾野同部队。眼神锐利，沉默寡言。林晚的目光在这个沉默的军人身上停留的时间最长。他像一把藏在鞘中的战刀，暂时收敛锋芒，却无人敢轻视其蕴含的破坏力。
三个被“深渊灯火”吸引而来的“边缘人”。一个拥有不稳定异能的恐慌青年，一个带着感染孩子的绝望母亲，一个来历不明、气息冰冷的沉默军人。
堡垒的表层入口，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紧张。铁钩和另外两个守卫下意识地握紧了武器，目光在林晚和顾野之间游移。苏璃在控制室通过模糊的监控看着外面，深蓝色的瞳孔中闪烁着计算与评估的光芒。顾野的目光则死死锁定了那个沉默的军人，同为军人的本能让他瞬间嗅到了同类的气息，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危险感。他那只视力模糊的眼睛微微眯起，握着匕首的手背上青筋隐现。小白在苏璃脚边不安地动了动，纯黑的瞳孔在感染孩子和沉默军人之间来回转动，喉咙里发出低低的、困惑的咕噜声。
林晚从掩体后缓缓站起身，身影在昏黄的光线下显得异常清晰。她没有看那颤抖的异能者，也没有看那绝望的母亲，目光穿透短暂的黑暗，首接落在那个沉默的军人身上，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隧道：
“想进来？报上你能做的。或者，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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