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蜂巢”生活区的空气,永远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浑浊——汗味、霉味、劣质燃料燃烧的呛人气味,以及无数人挤在一起生存所散发出的、难以言喻的体味。几盏汽灯在头顶高处摇曳,投下昏黄而晃动的光斑,勉强照亮这片由破布、塑料板和废弃车厢拼接成的、拥挤不堪的栖息地。
而此刻,在靠近边缘、光线最为昏暗的一个角落里,另一种更令人窒息的气息弥漫开来——恐惧。
那是一种冰冷的、如同毒蛇般缠绕上每个人脊椎的恐惧,源自一个不足十岁的孩子。
小杰蜷缩在他母亲李芸用破毯子勉强围成的“窝棚”里,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原本只是小臂内侧有一小块不起眼的灰绿色斑块,边缘模糊,像是沾了什么脏东西没洗干净。那是几天前一次外出采集时,不小心被低矮带刺的变异灌木划伤后留下的。起初谁也没在意,在这废土上,谁身上没几块疤?
但现在,那块灰绿色的东西活了!
就在周围邻居麻木或疲惫的目光下,那斑块如同滴入水中的墨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外晕染、扩张。灰绿色的纹路狰狞地爬上孩子细瘦的手臂,甚至开始向肩头和脖颈蔓延。皮肤表面变得粗糙、干硬,隐隐透着一种不祥的、类似劣质皮革的光泽。更可怕的是孩子的状态——他双眼圆睁,布满血丝,瞳孔因为莫名的痛苦和烦躁而剧烈收缩,喉咙里发出断续的、如同受伤小兽般的呜咽和低吼。他焦躁地抓挠着那片扩散的斑块,指甲在异常硬化的皮肤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留下道道渗着暗黄液体的血痕。
“看…快看他的胳膊!”一个抱着脏布娃娃的小女孩惊恐地指着小杰,声音尖细,像一把锥子刺破了压抑的寂静。
“天呐…扩散了!真的扩散了!”旁边一个正在缝补衣服的中年妇女手一抖,针尖狠狠扎进了手指,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盯着小杰的手臂,脸色煞白。
“离他远点!离远点!”一个身材粗壮的男人猛地后退一步,撞翻了身后一个盛着浑浊液体的破罐子,刺鼻的液体溅了一地,他也顾不上,只是惊恐地挥舞着手臂,仿佛在驱散无形的瘟疫,“他…他是不是要尸变了?!”
“尸变”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积压的恐慌!
“滚出去!把他弄出去!”有人尖声喊道,声音因为恐惧而扭曲。
“不能让他待在这里!会把我们都传染的!”
“他妈妈呢?李芸!管好你儿子!别害了大家!”
人群如同被惊扰的蚁群,慌乱地向后挤退,在小杰和李芸那可怜的窝棚周围,硬生生清空了一个带着无形尖刺的圆圈。每一道投向小杰的目光都充满了赤裸裸的排斥、厌恶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在这朝不保夕的地下堡垒,任何一点异常的征兆,都可能意味着灭顶之灾。小杰手臂上那扩散的斑块和躁狂的状态,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瞬间打开了所有人对丧尸病毒最原始的、根植于基因的恐惧闸门。
“不是的!小杰不是怪物!他只是病了!病了!”李芸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母兽,猛地扑到孩子身前,张开双臂,试图用自己单薄的身体挡住那些充满恶意的目光和无声的驱逐。她头发散乱,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绝望的汗水,显得异常狼狈。她徒劳地按住小杰抓挠自己手臂的手,那孩子却因为痛苦和烦躁爆发出惊人的力气,猛地将她推开。
李芸踉跄着摔倒在地上,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粗糙的水泥地上,瞬间渗出血丝。剧痛和绝望彻底击垮了她。她不再试图起身,就那样跪趴在冰冷的地面上,双手死死抓住地面,指甲在水泥上刮擦出令人牙酸的声音。她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那一张张写满恐惧和排斥的脸,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发出泣血般的哀求:
“求求你们…求求你们别赶我们走!小杰只是划伤了,只是感染了…他会好的!他一定能好的!堡垒不是收留我们吗?林首领说过…只要遵守规则…”她的额头再次重重磕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血混着灰尘黏在伤口上,触目惊心。“我交血藤税!我一定交!我出去采集!我去最危险的地方!求求你们…给孩子一条活路…给我们一条活路啊…”她的哀求声在死寂的生活区里回荡,带着令人心碎的绝望,却只换来更深的沉默和后退的脚步。邻居们眼神闪烁,有的别过头去不忍再看,有的却更加警惕地捂住了口鼻。
就在这时,一种无形的压力悄然降临。
人群外围的骚动如同被冰封般瞬间静止。窃窃私语戛然而止,拥挤的人群如同被利刃劈开的海水,带着敬畏和恐惧,无声地向两边分开,让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林晚来了。
她身上依旧带着地下深处的潮湿霉味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尚未散尽的血腥气,步伐稳定,靴底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发出清晰而规律的声响。她的目光越过分开的人群,精准地落在那个被绝望的母亲护在身后、依旧在痛苦低吼和抓挠的孩子身上。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像深不见底的寒潭,看不出丝毫情绪。
顾野紧随其后,眼神锐利如鹰隼,扫视着周围的人群,无形的威压让那些刚刚还在叫嚣的人瞬间噤若寒蝉。
林晚走到李芸面前,停下。李芸抬起头,脸上血泪模糊,看到那双冰冷的眼睛,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哀求的话语堵在喉咙里,只剩下无声的啜泣。
“起来。”林晚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她的目光甚至没有在李芸身上过多停留,首接落在小杰身上。
李芸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连滚带爬地让开位置,紧张得几乎无法呼吸。
林晚蹲下身,动作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她无视孩子焦躁的扭动和低吼,首接伸出戴着战术手套的手,一把抓住了小杰那只布满狰狞灰绿色斑块的手臂。她的手指隔着粗糙的布料,精准地按压在斑块边缘的皮肤上,感受着其下异常的硬度、温度和细微的搏动。
小杰似乎被这冰冷的触碰和强大的气场慑住,挣扎的动作小了一些,只是喉咙里依旧发出痛苦的呜咽。
林晚仔细查看斑块的扩散形态、颜色变化,又用手指抬起孩子的下巴,观察他布满血丝的眼睛和口腔黏膜。整个过程冷静、专业,不带一丝多余的情感,仿佛在检查一件损坏的器械。
几秒钟后,她松开手,站起身。在所有人的注视下,她做了一个令人屏息的动作——她摘下了右手的手套,露出那只骨节分明、略显苍白的手。然后,她左手从腰间拔出一把锋利的战术匕首,寒光一闪!
没有犹豫,锋利的刀刃在她右手食指指腹上,干脆利落地划开一道细小的口子。
鲜红的血珠立刻涌了出来,在昏暗的光线下,那血液似乎比常人更加浓稠,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蕴含着生命力的暗红色泽。一股极其微弱、却瞬间能让人精神一振的奇异气息,如同初春破冰的生机,极其短暂地压过了周围的浑浊空气和血藤的甜腥味。
林晚将渗血的手指,首接按在了小杰手臂上那块最狰狞、颜色最深的灰绿色斑块中心!
“呃啊——!”小杰发出一声短促而尖锐的痛呼,身体猛地一僵。
紧接着,奇迹发生了。
那片正在疯狂扩散、如同活物般蠕动的灰绿色斑块,在接触到林晚血液的瞬间,如同被投入滚烫烙铁的水面!扩散的势头肉眼可见地停滞了!边缘那些狰狞的、如同根须般蔓延的灰绿色纹路,仿佛遇到了天敌,迅速变得黯淡、萎缩。斑块中心那令人心悸的深绿色,也以接触点为中心,快速褪去,恢复成一种相对稳定、如同陈旧瘀伤般的深褐色。孩子眼中狂躁的血丝迅速消退,紧绷的身体如同泄了气的皮球般软了下来,只剩下脱力后的低微喘息和啜泣,眼神也恢复了孩童的迷茫和疲惫。
效果立竿见影!压制住了!
周围死寂一片。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这近乎神迹的一幕。李芸更是死死捂住了自己的嘴,泪水汹涌而出,这次是劫后余生的狂喜。
林晚收回手指,任由那道小小的伤口自行止血——那细微的创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快速收缩、愈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她重新戴上手套,动作一丝不苟。她的目光扫过依旧跪在地上、喜极而泣的李芸,然后缓缓抬起,冰冷地扫视过周围那些脸上还残留着恐惧和排斥的居民。
她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死寂的生活区,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在水泥地上:
“规则,就是堡垒的基石。”
“只要遵守堡垒规则,做出应有的贡献,”她的目光最后落回李芸和小杰身上,语气没有丝毫波澜,“无论是否感染,无论感染轻重,都在堡垒规则的保护之下。”
“驱逐令,仅适用于背叛者和规则的破坏者。”
“现在,”她的目光重新变得锐利,如同实质的冰锥刺向那些刚才叫嚣驱逐的人,“回到你们的位置。”
没有任何人敢出声质疑。刚刚还群情激奋、叫嚷着驱逐的人群,在林晚冰冷的目光和那不可思议的“神迹”面前,如同被霜打过的野草,瞬间蔫了下去。他们眼神闪烁,带着残留的惊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默默地、迅速地散开,回到了各自拥挤的窝棚和角落,仿佛刚才那场充满恶意的驱逐从未发生过。
李芸紧紧抱着昏睡过去、呼吸平稳了许多的小杰,一遍遍地对着林晚的背影磕头,额头上的血迹在水泥地上留下暗红的印记,口中只剩下无意识的、感激涕零的呜咽。
林晚没有再看她,转身,带着顾野,大步离开了生活区,身影消失在通往堡垒更深处的阴影通道中。
危机似乎暂时平息了。
但生活区浑浊的空气里,恐惧并未真正消散,只是被更深的东西覆盖、压抑了下去。人们互相交换着眼神,那眼神里有对林晚力量的敬畏,有对孩子“好运”的复杂情绪,但更多的,是一种更深沉的、挥之不去的忧虑。
一个感染者,被允许留下。即使有林晚的血液压制,那孩子手臂上狰狞的深褐色斑块依旧存在,像一个无法抹去的烙印。他就像一个活生生的警告,提醒着所有人:感染无处不在,而堡垒冷酷的规则之下,庇护的底线究竟在哪里?
那个佝偻着背的老人,依旧蹲在角落里,手指无意识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擦着自己小臂上那块深褐色的旧痕,眼神浑浊,望向小杰的方向,又飞快地移开。他身边的邻居,默默地挪远了一点。
隐患,如同沉入水底的顽石,并未消失,只是暂时隐没在浑浊的、名为生存的暗流之下。林晚的宣告保护了一个孩子,却也像一根尖锐的楔子,更深地钉入了堡垒居民本就充满裂痕的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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