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在这里变得粘稠，带着一股浓烈的、混合了陈腐铁锈、未知化学试剂残留和某种厚重尘埃的窒息感。手电筒的光柱在弥漫的微尘中艰难地切割着前方的黑暗，光束边缘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被这浓得化不开的幽暗吞噬。脚下是冰冷湿滑的水泥地，布满龟裂的缝隙和可疑的、颜色深暗的污渍。这里是堡垒中层通往深层禁区边缘的废弃维修通道，也是顾野小队今晚的巡逻路线。未经林晚允许，任何人不得深入禁区核心，但边缘区域的警戒，是堡垒安全不容有失的屏障。
顾野走在队伍最前面，战术头盔上的头灯光束稳定地扫过前方。他的动作依旧精准、警惕，但绷紧的嘴角和眼底深处尚未散尽的疲惫，无声地述说着不久前生活区那场风波带来的压抑。感染者的存在，如同投入死水的一颗石子，涟漪虽被林晚强行按平，却沉入了更深的地方。他身后的两名队员，端着改造过的霰弹枪，手指紧贴着冰冷的扳机护圈，防毒面具后的呼吸声粗重而压抑。每一次巡逻禁区边缘，都像在刀尖上行走。
“头儿，这鬼地方…每次来都觉得后背发凉。”一个队员压低的声音在通讯器里响起，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枪口下意识地指向头顶纵横交错的、锈迹斑斑的管道。
“闭嘴，集中精神。”顾野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的目光锐利如鹰隼，扫过每一个可能藏匿危险的角落——坍塌的混凝土块形成的阴影、敞开的、如同怪兽巨口的管道口、地面上散落的、裹着厚厚灰尘的金属碎片。头灯的光束掠过墙壁，上面布满了早己干涸发黑、形态诡异的喷溅状污迹，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的恐怖。寂静，是这里的主宰，只有小队三人靴子踩在湿滑地面和碎石上发出的轻微声响，以及自己沉重的心跳和呼吸声，在封闭的通道里被无限放大，敲打着紧绷的神经。
突然！
毫无征兆地，就在顾野头灯光束扫过前方一个巨大通风管道断裂口的下方时，一道模糊的白色影子，如同鬼魅般从上方管道的深邃黑暗中倒垂而下！
不是坠落，是精准的、如同钟摆般的倒挂！
速度太快了！快到只在视网膜上留下一道模糊的残影！
“敌袭！”顾野的厉吼和队员惊恐的叫声几乎同时炸响！枪口瞬间抬起！
但预想中的疯狂扑击和嘶吼并未发生。
那东西就那样倒挂在距离地面不到两米、断裂的通风管道边缘，像一只巨大而诡异的白色蝙蝠。它全身覆盖着一层粘腻、苍白的皮肤，紧贴着嶙峋的骨架，几乎看不到肌肉的轮廓。几缕稀疏、干枯如败草的灰白色毛发贴在同样苍白的头皮上。它的身体以一种非人的柔韧度弯曲着，双臂自然下垂，细长得过分的手指末端是乌黑尖锐的指甲，微微蜷曲着。
最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它的眼睛。
浑浊的眼白占据了大部分，瞳孔是两点针尖般缩小的、几乎看不见的深黑色。此刻，那两点深黑，正首勾勾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下方如临大敌的顾野小队！
没有丧尸特有的、对血肉的贪婪疯狂。
没有攻击前的低吼和蓄力。
只有一种纯粹的、冰冷的、带着探究意味的……
凝视。
它歪了歪那颗比例略显过大的头颅，浑浊的眼珠随着下方队员枪口的移动而微微转动了一下，动作流畅得不像一具尸体。防毒面具的镜片上，清晰地倒映出队员们惊骇扭曲的脸。
“开火！打下来！”一名队员被这诡异的注视逼得几乎崩溃，手指猛地扣动扳机！
“砰——！”
霰弹枪的轰鸣在狭窄通道里如同惊雷炸响！灼热的钢珠和火焰喷射而出，瞬间覆盖了那倒挂身影所在的区域！
然而，就在枪口火光迸发的前一瞬，那苍白的身影动了！
它的动作快得超越了视觉捕捉的极限！没有笨拙的闪躲，更像一道扭曲的白色闪电！身体以违反物理常识的角度猛地一荡，如同没有重量的纸片，借着通风管道的边缘发力，瞬间弹射向侧上方布满管道的墙壁！
“噗噗噗！”灼热的霰弹钢珠狠狠轰在它刚才倒挂的位置，将锈蚀的管道和混凝土墙面打得碎屑纷飞，留下一个狰狞的凹坑和无数火星，却连那东西的边都没擦到！
它像一只巨大的壁虎，西肢以一种令人牙酸的姿态吸附在布满灰尘和冷凝水的冰冷墙壁上，身体紧贴着墙面，头颅再次诡异地扭转了接近一百八十度，浑浊的眼珠依旧死死地“锁定”着下方的小队。喉咙里发出一串极其怪异的声音——不是丧尸的嘶吼，更像是某种生锈金属摩擦、又夹杂着气流快速通过狭窄管道的嘶鸣声，尖锐、断续、毫无意义，却充满了冰冷的穿透力。
“见鬼！这是什么鬼东西！”另一名队员的声音带着哭腔，枪口疯狂地追随着那在墙壁上快速移动的苍白身影，却因为速度太快和角度刁钻，根本无法有效瞄准。那东西在管道和墙壁的阴影间急速穿梭，留下一道道模糊的白影，速度快得只在视网膜上留下残像。
“呼叫支援！有异常体！深层禁区边缘！重复！深层禁区边缘！”顾野对着通讯器怒吼，同时手中的突击步枪沉稳地一个点射。“哒哒哒！”子弹追着那道白影，在墙壁上溅起一串火花，依旧落空。那东西似乎对枪械的攻击模式有着本能的预判，总能以毫厘之差避开弹道。它的移动轨迹飘忽不定，但始终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更像是在…观察？试探？
就在这时，通道尽头沉重的隔离门发出液压启动的低沉嗡鸣，一道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门口的光影分割线上。
林晚。
她显然通过监控或顾野的紧急呼叫赶到了。她身上还带着堡垒中层的微尘和一丝冰冷的气息，眼神锐利如刀，瞬间锁定了墙壁管道间那道急速穿梭的白色魅影。
没有任何犹豫，林晚双眸一凝，强大的精神力量如同无形的潮汐，瞬间扩散开来！尸语异能发动！
无形的精神冲击波精准地笼罩向那道白色身影！这是足以瞬间瘫痪普通丧尸意识、强制其陷入混乱或服从指令的力量！
然而，就在精神冲击波触及那白色身影的瞬间——
“嘶——嘎！”
一声更加尖锐、仿佛带着痛苦和极度困惑的嘶鸣猛地从那东西喉咙里爆发出来！它吸附在管道上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移动的轨迹瞬间被打乱，它甚至短暂地从管道上滑落了一小段距离，全靠细长的手指死死抠住锈蚀的金属边缘才没掉下来。
但它没有被控制住！
它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珠剧烈地转动着，瞳孔时而收缩成针尖，时而又涣散开，仿佛内部有两个意识在疯狂撕扯！它不再流畅地移动，反而像一个故障的提线木偶，动作变得僵硬、抽搐，细长的西肢在空中无意义地划动。它似乎想继续攻击，又似乎想立刻逃离，混乱的精神波动如同紊乱的电流，甚至让离得较近的一名队员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痛恶心。
林晚的眉头第一次真正地蹙了起来。她的精神链接清晰地感知到，目标的精神网络并非一片空白或纯粹的混乱本能。那里像是一锅沸腾的、粘稠的泥浆，充满了原始的、破碎的、被强行压抑的碎片，而她的尸语冲击，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瞬间引爆了这锅泥浆内部剧烈的、不协调的冲突。这不是抵抗，更像是…困惑？是程序指令遭遇了无法识别的乱码？
就在这短暂的僵持和混乱中，那东西似乎终于摆脱了精神冲击带来的剧烈不适。它浑浊的眼珠最后深深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看”了林晚一眼。然后，它猛地发出一声短促而高亢的嘶鸣，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通道顶端一个更加幽深、完全被黑暗吞噬的通风管道入口！
细长的身影如同融化的蜡油，无声无息地滑入那黑暗的洞口，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通道墙壁上几道被它指甲划出的新鲜痕迹，以及空气中残留的那股令人作呕的、混合着冰冷尘埃和某种非人气息的味道。
“跑了！”队员心有余悸地喊道，枪口依旧指着那黑黢黢的管道口，手指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通道里恢复了死寂，只剩下小队三人粗重的喘息声和液压门关闭的细微嗡鸣。手电光柱徒劳地在管道口附近扫射，除了灰尘和锈迹，空无一物。
顾野放下枪，快步走到林晚身边，眼神凝重：“首领，那东西…”
林晚没有回答。她站在原地，目光依旧紧紧锁定着那个幽深的管道口，仿佛要穿透那浓重的黑暗，看清逃逸者的踪迹。她脸上惯常的冰冷被一种罕见的凝重取代。刚才那短暂的精神交锋，那东西眼中流露出的复杂“情绪”和强烈的困惑感，像一根冰冷的刺，扎入了她的记忆深处。
这绝不是普通的丧尸。
这诡异的敏捷，这非攻击性的观察姿态，这面对尸语时剧烈挣扎的“困惑”而非彻底的服从或狂暴…这一切，都让她无法抑制地联想到那个地方——那个被军方“净化者”屠戮殆尽、却在她心中留下深刻烙印的废弃研究所。那些手术台上，被粗糙地缝合了人类组织的、发出痛苦低鸣的“实验体”…
难道…还有“成品”流落在外？甚至…就在堡垒眼皮底下？
一个冰冷而沉重的疑问，如同深渊中悄然睁开的眼睛，浮现在林晚的心头。她收回目光，看向墙壁上那几道新鲜的、非人指甲留下的划痕，眼神深邃如寒潭。
“封锁这片区域，加装感应器和监控。”林晚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冰冷得不带一丝温度，“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今天看到的一切，禁止外传。”
她转身，走向隔离门，身影在通道尽头的光影中显得有些孤寂。那未知的白影消失在禁区深处的黑暗中，也留下了一个巨大的、令人不安的问号，沉甸甸地压在堡垒刚刚经历风波的表层秩序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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