堡垒的心脏在沉重地跳动。
林晚站在一处制高点——一节被巨型液压千斤顶强行顶起、横架在两层断裂月台之间的废弃地铁列车车顶。冰冷的金属在昏暗的穹顶灯光下泛着幽暗的光泽,脚下是深不见底的维修竖井黑洞。从这里俯瞰下去,堡垒初具规模的轮廓,如同一个在巨大伤口上强行缝合、艰难运作的有机体,在昏暗的光线下喘息。
表层“蜂巢”匍匐在最下方,如同蚁巢般拥挤而喧嚣。几盏大功率汽灯悬挂在高耸的钢梁上,投下惨白的光圈,勉强驱散着核心区域的黑暗,但更远的地方依旧被深沉的阴影吞噬。破布和塑料板搭建的窝棚层层叠叠,像一片片肮脏的菌斑附着在废弃车厢和水泥残骸上。微弱的灯火在窝棚缝隙间摇曳,映出影影绰绰、疲惫劳作的身影。交易区传来压抑的讨价还价声,混合着远处警戒区守卫简短的呵斥和金属碰撞的脆响。空气中漂浮着浑浊的汗味、劣质燃料的刺鼻、以及一种地下空间特有的、挥之不去的阴冷潮湿。刚刚因“血藤税”和感染者风波而掀起的恐惧涟漪似乎暂时被按平了,但水面之下,那压抑的暗流依旧清晰可辨。生活如同绷紧的弦,在规则的冰冷框架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视线抬高,越过一层由巨大、锈蚀的通风管道和粗粝混凝土平台构成的缓冲区,便是初露雏形的中层“熔炉”。这里的光线更加集中,几盏强力的白炽探照灯将一片相对开阔的区域照得如同白昼。废弃的机械残骸、扭曲的钢筋框架被堆砌成简易的掩体和障碍物。此刻,这片区域正回荡着与下层截然不同的声音——粗重的喘息、肉体撞击沙袋的闷响、金属武器交击的刺耳锐鸣、以及训练教官嘶哑的吼叫。顾野手下的几名老兵,正指导着第一批被挑选出来、展现出些许潜力的堡垒居民进行最基础的格斗和防御训练。汗水在强光下飞溅,动作生涩而充满蛮力,每一次摔倒和碰撞都伴随着压抑的痛哼。这里没有温情,只有磨砺和淘汰。空气里弥漫着汗水的咸腥、铁锈的金属味和一种近乎原始的、求生的狠厉气息。这是堡垒的筋骨,正在粗糙的磨刀石上,被强行锻打成型。
而目光投向堡垒的最深处,越过“熔炉”区域尽头那道被临时焊接的厚重钢板门,便是绝对的黑暗——深层禁区。那里没有任何照明,只有浓得化不开的、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幽暗。钢板门上,用刺目的荧光红色油漆喷涂着一个巨大的、令人心悸的骷髅头标志,下方是两行冰冷的大字:
【禁区】
【擅入者,抹除存在】
警示牌如同墓碑,矗立在光与暗的分界线上,无声地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危险气息。不久前,那苍白、敏捷、带着诡异困惑的“观察者”就是消失在那片黑暗深处。未知的威胁如同盘踞在堡垒心脏旁的毒蛇,冰冷地蛰伏着。
林晚就站在这三重世界的夹缝之上,列车车顶冰冷的触感透过靴底传来。风吹过巨大的地下空间,卷起细微的尘埃和地底特有的阴冷气流,也拂动了她额前散落的几缕碎发。其中一缕,在车顶惨白的灯光下,反射出一种与周围灰败格格不入的、刺眼的银白色——那是新生的白发。
她俯瞰着自己一手建立的秩序雏形。下方的“蜂巢”在挣扎求生,“熔炉”在痛苦锻造,而深层的禁区如同沉默的巨兽,随时可能苏醒反噬。维持这一切运转的沉重压力,如同无形的山岳,沉甸甸地压在她的肩头,更首接地碾轧着她的神经。
一阵尖锐的、仿佛有无数根烧红钢针同时刺入颅骨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爆发!这痛苦源自大脑深处,伴随着强烈的眩晕感和视野边缘瞬间闪烁的雪花点。林晚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她立刻用左手死死按住右侧太阳穴,指关节因用力而发白。牙关紧咬,下颌线条绷紧如刀刻。这是过度使用能力的代价——是强行压制深层禁区能量波动残留的熵值反噬?还是不久前试图控制那只诡异“观察者”时,尸语异能遭遇剧烈抗拒带来的精神震荡?亦或是两者叠加?每一次使用力量,都像是在透支生命,加速着体内看不见的崩坏。
就在这时,沉重的脚步声伴随着金属甲片摩擦的细响,从通往车顶的检修梯方向传来。
顾野爬了上来,走到林晚身后几步远停下。他脸上带着巡逻归来的疲惫和风尘,作战服上沾着新鲜的泥土和某种暗绿色的苔藓痕迹。他看了一眼林晚按住太阳穴的手和那缕刺眼的白发,眼神微动,但什么也没问。堡垒之主的状态,本身就是一种禁忌。
“首领。”顾野的声音低沉沙哑,打破了车顶的沉寂。
林晚缓缓放下手,转过身,脸上瞬间恢复了惯常的冰冷,仿佛刚才的剧痛只是错觉。只有眼底深处残留的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泄露了真相。
“说。”
“外围警戒线,”顾野言简意赅,指向堡垒入口闸门的方向,“发现新的痕迹。不是零散的拾荒者或者流窜的鬣狗。”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眼神锐利:“是侦察的痕迹。很专业。东侧通风井外围的伪装网被掀开一角,手法利落,复原得很小心,但还是留下了半枚不完整的靴印,靴底纹路是制式的,带加强筋。”他用手比划了一下大小和特征,“另外,西侧靠近旧排水管道的区域,发现一处新的伪装观察点,地面有长时间匍匐压出的痕迹,旁边丢弃了一个能量棒的高密度包装袋,上面…”他顿了顿,语气更冷,“有一个被刻意磨掉大半、但残留边角很像‘十字’的压印痕迹。”
制式军靴的痕迹。
十字架的残印。
两个信息,如同两块冰冷的石头投入林晚的心湖。
军方的“净化者”?还是血色教廷的“苦修者”?
堡垒的坐标,终究还是暴露了。老K的到来,如同一个信号,引来了真正的豺狼。他们如同盘旋在腐肉上空的秃鹫,终于锁定了目标,开始耐心地、专业地丈量着猎物的防线。
林晚的目光越过顾野的肩膀,投向远处那扇紧闭的、沉重的入口闸门。门外的世界,是充满变异怪物、致命辐射和时空奇点的死亡废土,而现在,又多了两支磨刀霍霍、目的不明的强敌。内忧未平,外患己至。
“知道了。”林晚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波动。她再次将目光投向下方。
在表层“蜂巢”边缘,靠近守卫处的一个相对干燥、被重点看护的角落,多了一个新焊接的、带着复杂锁具的金属储存柜。柜体冰冷厚重,隔绝内外。那里面,静静地躺着老K“赠送”的那一小瓶暗红如凝固血液、散发着致命诱惑与恐怖诅咒的高纯度血藤汁液。它是堡垒未来入口防护“生命帘”的种子,也是埋藏在堡垒肌体深处、随时可能引爆的毒瘤。
堡垒建立起来了。三层结构,初具雏形。规则在运行,秩序在维持。
但这秩序,脆弱得如同狂风中的蛛网。内部,血藤税的阴影、感染者的隐患、居民压抑的恐惧如同地火奔涌;外部,军方的獠牙、教廷的十字、未知禁区的窥视,如同悬顶利剑。
林晚站在车顶,脚下是堡垒初生的、带着血腥味的脉动,远处是深不见底、充满恶意的黑暗深渊。维持这一切的沉重压力,如同冰冷的锁链,一圈圈缠绕在她的身上,勒入骨血。熵值侵蚀的剧痛在颅骨内隐隐跳动,提醒着她付出的代价。
风,卷着地底的寒意,吹起她额前那缕新生的、刺眼的白发。她像一尊冰冷的哨兵雕像,矗立在秩序与深渊的边缘,无声地凝视着脚下这片在末世黑暗中,用铁血规则强行点燃的、微弱的、摇摇欲坠的文明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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