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食堂像一具被掏空内脏的钢铁巨兽，匍匐在工地的边缘。锈蚀的铁皮墙千疮百孔，巨大的玻璃窗要么碎裂，要么被厚厚的、油腻的污垢覆盖，透不进一丝光。唯一的功能性窗口被厚重的铁栅栏封死，只留下一个仅能递出小件物品的狭窄缝隙。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了万年油烟、食物腐败和消毒水失效后的刺鼻怪味，令人作呕。窗口前的空地布满干涸的油渍和可疑的黑色污垢。梁国超胸口有着巨大空洞的身影，如同一个冰冷的、设定好的自动贩卖机，就站在栅栏后的阴影里。他紫色的瞳孔毫无波澜地透过栅栏缝隙，注视着走来的几人。
鲁芝无视左肩伤口传来的阵阵撕裂痛楚，第一个走到窗口前。他掏出那两张皱巴巴但相对完整的纸币——二百三十六元——毫不犹豫地塞进铁栅栏的缝隙。
“买什么？”梁国超那低沉、毫无感情的声音从栅栏后传来，仿佛金属摩擦。
鲁芝的目光锐利如刀，快速扫过栅栏后阴影里模糊可见的几样物品：
最显眼的是一堆用劣质塑料袋装着的、表皮发硬发黄的面包，堆在角落，标着歪歪扭扭的“5元/个”。
旁边是几瓶浑浊不堪、瓶身布满水垢的矿泉水，标签模糊，写着“10元/瓶”。
更深处似乎还有几盒看不清牌子的罐头，标价“20元/罐”。
角落里甚至有几袋包装简陋的、结块的奶粉，标着“15元/袋”。
最离谱的是，一堆看起来像过期很久的袋装牛奶挤在另一个角落，标着“8元/袋”。
价格低廉得荒谬，但在这片地狱里，却是需要用生命换来的“工资”才能购买。
“两个面包，两瓶水。”鲁芝的声音沙哑而清晰。他需要留下更多的钱，应对未知。
梁国超没有任何动作，但栅栏后的阴影里，两个硬得像石头的面包和两瓶浑浊的矿泉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推着，滑到了窗口的取物槽里。同时，鲁芝塞进去的两张纸币消失了。
鲁芝迅速将面包和水收好，却没有离开。他身体微微前倾，压低声音，目光穿透铁栅栏的缝隙，死死锁定梁国超那双毫无生气的紫色瞳孔。
“梁工头，”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锐利，“账错了。”
这西个字，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
栅栏后的阴影似乎微微晃动了一下。梁国超胸口那巨大的空洞里，仿佛有某种无形的气息流转了一下，但他紫色的瞳孔依旧冰冷无波，没有任何回应。
鲁芝没有停顿，他果断地从怀中掏出那张边缘焦黑、被血迹反复圈画着“伍仟捌佰圆整”的纸条！他捏住纸条的一角，迅速而坚定地将那刺目的数字，展示在铁栅栏的缝隙前，让梁国超能够清晰地看到！
“五千八百块！”鲁芝的声音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敲在铁砧上，“林国强的账！拖了多久了？！该清算了！这钱，该给谁？怎么给？！”
纸条上暗红的血迹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狰狞，那巨大的数字如同控诉的烙印。
这一次，梁国超胸口空洞处的气息流转明显加剧了！虽然他的身体依旧如同雕塑般静止，但那紫色的瞳孔，极其细微地、几乎无法察觉地收缩了一下！空洞边缘仿佛有极淡的、扭曲的光影一闪而逝。他没有说话，没有动作，但那瞬间的异样反应，如同精密的机器程序遇到了一个无法识别的错误指令，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卡顿”！
这微小的异常，被鲁芝敏锐地捕捉到了！
就在鲁芝准备趁热打铁继续追问时——
“给我吃的！给我水！”胡嘉诚突然爆发了！他猛地冲到窗口前，完全失去了往日的冷静和算计，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鲁芝刚拿到手的面包和水，又疯狂地拍打着冰冷的铁栅栏！“我有钱！我有工时！我…我用工时买！多少钱？！你说！多少工时换一个面包？！快说啊！”他歇斯底里地吼着，手臂上猩红的数字随着他的动作疯狂闪烁。
梁国超的目光瞬间从鲁芝和那张血淋淋的纸条上移开，冰冷的紫瞳转向了陷入癫狂的胡嘉诚。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看待故障零件的漠然。
“规则：仅限使用昨日发放工资购买。” 梁国超那毫无起伏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冰冷的宣判，彻底浇灭了胡嘉诚最后的希望。
胡嘉诚像是被抽掉了骨头，拍打栅栏的手无力地垂下，身体靠着冰冷的铁皮墙滑坐到地上，眼神彻底涣散，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嗬嗬声。
刘梓豪捏着口袋里那皱巴巴的五十元绿钞，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走上前：“一个面包，一瓶水。”他递过绿钞。一个硬面包和一瓶浑浊的水被推出窗口。刘梓豪默默接过，走到的胡嘉诚身边，将面包塞到他手里，自己拧开瓶盖猛灌了一口浑浊的水，眉头紧皱，显然味道极差。
萧芷涵沉默地看着这一切。她走到窗口前，摊开空空如也的手掌，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死寂的平静。“我需要处理伤口的药品，”她的声音沙哑而冷静，“我的工资…没了。可以用其他方式支付吗？或者…预支？”她指了指鲁芝肩上那个焦黑狰狞的伤口，也暗示着自己精神的重创。
梁国超紫色的瞳孔冷漠地扫过她空空的手，如同扫描一个无效的条形码。“规则：仅限使用昨日发放工资购买。” 冰冷的重复，毫无转圜余地。
萧芷涵闭上眼，深吸了一口充满腐臭的空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一种近乎自毁的麻木。她默默地退到一边。
鲁芝将剩下的面包和一瓶水塞给萧芷涵，无视她复杂的目光。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栅栏后阴影中那胸口空洞的身影，仿佛要将那瞬间的“卡顿”烙印在脑海里。
“账错了，梁工头。”鲁芝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窗口的缝隙，“拖得越久，利息越高。这债，总得有人还清。”
说完，他不再停留，转身离开这片散发着绝望和腐败气息的“物资点”。刘梓豪犹豫了一下，扶起失魂落魄的胡嘉诚，萧芷涵握着冰冷的硬面包和水，如同握着最后的浮木，也沉默地跟上。
梁国超胸口空洞处的气息似乎又流转了一下，紫色的瞳孔在阴影中注视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冰冷依旧，但那短暂的“卡顿”留下的无形涟漪，似乎仍未完全平息。
鲁芝的衣内口袋里，那张写着“伍仟捌佰圆整”的血条和剩下的二百零六元工资，沉甸甸的。线索指向了“账错了”，而梁国超的反应，印证了这条路的存在。
“露出马脚了，那么…下一步是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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