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坐在食堂陈旧的椅子上，本来就饿了两顿，现在一个个低着头大口大口咀嚼着来之不易的食物。
“鲁芝，去我办公室……”
梁国超的声音响起，鲁芝一回头，正对上他空洞的眼神。
“能拒绝吗？”
梁国超只是看着他，没有搭话，鲁芝也明白，这事没的商量。
腐朽的木门被推开时，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浓烈的焦糊味、陈年烟味和某种文件霉烂的气息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这里是项目部办公室——林国强自焚的源头，也是整个怨念工地的核心。
房间内部比外面更加破败。墙壁被烟熏火燎成一片漆黑，大片墙皮剥落，露出里面焦黑的砖块和扭曲的钢筋。天花板塌陷了一半，露出锈蚀的钢梁和空洞的黑暗。几张办公桌被烧得只剩下焦黑的铁架和融化的塑料残骸，扭曲地堆在角落。唯一还算“完整”的，是房间中央一张巨大的、布满裂纹和焦痕的实木办公桌，以及桌后那张同样伤痕累累、蒙着厚厚灰烬的老板椅。
**梁国超**就坐在那张老板椅上。胸口那贯穿躯干的巨大空洞在昏暗的光线下异常刺目，仿佛一个通向虚无的伤口。他不再是物资点那个冰冷的自动贩卖机形象。
紫色的瞳孔在阴影中闪烁着一种极其复杂、难以言喻的光芒——有深重的疲惫，有刻骨的恐惧，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愧疚？他枯瘦、指节突出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同样布满焦痕的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
鲁芝站在门口，左肩的伤口在焦糊气味刺激下隐隐作痛。他没有说话，只是平静地回视着梁国超那双情绪翻涌的紫色眼睛。空气沉重得如同凝固的沥青。
“坐。”梁国超的声音依旧低沉沙哑，却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人情味？他指了指桌对面一张同样布满焦痕、勉强能看出形状的木椅。
鲁芝没有客气，拉开椅子坐下。椅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两人隔着一张象征权力、如今却沦为废墟的焦黑巨桌，在凝固的死亡气息中对视。
“你…看到了。”梁国超的声音很轻，紫色的瞳孔死死锁住鲁芝，“昨晚…还有那张纸条。”
这不是疑问，是陈述。他胸口空洞处的气息微微波动着。
“看到了。”鲁芝的声音同样平静，没有恐惧，也没有挑衅，“林国强。042工号。五千八百块。”他每说一个词，都看到梁国超敲击桌面的手指微微停顿一下，紫色瞳孔中的疲惫和恐惧便加深一分。
“他…不该死。”梁国超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更不该…变成这样。”
鲁芝沉默着，等待下文。
“那笔钱…”梁国超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汲取勇气，胸口空洞随之起伏，“…不是我一个人吞的。层层转包…上面要打点…材料涨价…账面上…亏空太大…”他语速很慢，像是在艰难地回忆和坦白，“拖着他…是想等二期款下来…没想…没想他…” 他猛地顿住，枯瘦的手指攥紧，指节发白，紫色的瞳孔里翻涌着痛苦和懊悔。他没有说下去，但“没想他走绝路”的意思不言而喻。
鲁芝依旧沉默。他能感觉到，梁国超此刻的坦白并非忏悔，更像是一种交易前的筹码展示。
果然，梁国超身体微微前倾，紫色的瞳孔里那丝疲惫和恐惧被一种更强烈的、名为“自保”的欲望压下，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恳切的谈判意味：
“鲁芝，你是个明白人，跟他们不一样。”他的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诱哄的腔调，“昨晚的事，那张纸条的事…你把它烂在肚子里，就当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
他伸出两根枯瘦的手指：
“一，从今天起，你不用下坑干活。你的‘工时’…我帮你抹平，不会扣。”
“二，食堂那边，你想吃什么，想喝什么，随便拿，不用付钱。”
条件开出来了。邀宴来自“人人书库”免费看书APP，百度搜索“人人书库”下载安装安卓APP，邀宴最新章节随便看！免劳役，免饭钱。代价是沉默，是装聋作哑。
鲁芝听完，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他甚至没有立刻回答，目光平静地扫过梁国超胸口那巨大的空洞，扫过桌上厚厚的焦灰，最后落回梁国超那双充满期待和紧张的紫色瞳孔上。
“条件不变。”鲁芝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清晰地吐出西个字。
梁国超紫色的瞳孔猛地亮了一下，以为鲁芝答应了。但鲁芝紧接着的话，却让他眼中的光芒瞬间凝固。
“但是，”鲁芝身体也微微前倾，目光如同两把冰冷的锥子，刺向梁国超，“再加一条：允许我晚上外出。”
“什么？！”梁国超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猛地从椅子上弹起半身，枯瘦的手掌“啪”地一声重重拍在焦黑的桌面上，震起一片灰烬！他胸口空洞处的气息剧烈翻腾，紫色的瞳孔里瞬间被惊怒和难以置信填满！“你疯了？！晚上？！你知道晚上外面是什么吗？！那是他的地盘！是……”他猛地刹住，脸上充满了极度的恐惧，仿佛说出那个名字就会招来灾祸。
“是林国强活动的时间。”鲁芝平静地替他说完，目光依旧锐利如刀，“我知道。规则里没有‘宵禁’这条，梁工头，你亲口说的。”
“没有规定不代表可以！”梁国超的声音因为激动和恐惧而尖利起来，紫色的瞳孔死死瞪着鲁芝，“那是找死！我让你免了劳役，免了饭钱，安安稳稳活到发薪日不好吗？！你为什么非要……”
“因为账错了！”鲁芝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力度，打断了梁国超的咆哮。他猛地站起身，左肩的伤口因动作而撕裂，剧痛让他的声音更加冷冽：“五千八百块！这账错了！拖下去，只会利息越来越高！你怕他，我知道。但你想过没有，这笔血债不清算干净，这怨气就永远散不了！你想永远困在这？你想下一个发薪日，这里再多几具焦尸？！”
鲁芝的话如同冰冷的匕首，狠狠刺入梁国超最深的恐惧。他胸口空洞处的气息剧烈地扭曲着，紫色的瞳孔在惊怒和鲁芝话语带来的残酷现实间剧烈挣扎。他张了张嘴，想反驳，想怒斥，但看着鲁芝那双燃烧着冰冷决意的眼睛，看着对方肩头那狰狞的焦黑伤口——那是昨夜与怨灵接触的证明——一股更深的无力感攫住了他。
“你……”梁国超的喉咙像是被堵住，声音干涩沙哑，“你到底想干什么？”
“算账。”鲁芝斩钉截铁，“找出‘账错了’的地方，把该还的还掉。晚上，是唯一的机会。”他盯着梁国超，“答应我的条件，我守口如瓶，只做我该做的事。不答应……”他没有说下去，但眼神里的意思很明白：交易破裂，后果难料。
沉默。
令人窒息的沉默在焦黑的办公室里弥漫。
只有梁国超胸口空洞处气息流转的微弱嘶嘶声，和他粗重压抑的喘息。
他死死地盯着鲁芝，紫色的瞳孔里情绪翻江倒海。恐惧、愤怒、不甘、挣扎、还有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为一种深沉的疲惫和……一丝认命的绝望。
他重重地跌坐回焦黑的老板椅里，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枯瘦的手指用力揉着突突首跳的太阳穴，仿佛那里有无数根针在扎。
“……好。”梁国超的声音沙哑得几乎听不见，带着一种万念俱灰的妥协，“免劳役…免饭钱…晚上…你可以出去…”他每一个字都说得极其艰难，仿佛在签下自己的卖身契。
他猛地抬起头，紫色的瞳孔死死盯着鲁芝，里面是最后通牒般的警告：
“但是！管好你的嘴！昨晚的事，纸条的事，一个字都不许提！否则……”他没有说否则怎样，但那空洞胸口剧烈起伏的气息和眼中瞬间闪过的怨毒，比任何威胁都更有力。
“还有，”他补充道，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寒意，“晚上……别点灯。”
鲁芝迎着他的目光，没有丝毫退缩。
“成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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