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零点十七分，城市巨大的钢铁骨架在疲惫的喘息中微微冷却。地铁末班车像一条沉默的金属长蛇，滑入空旷的地下甬道。车厢内，稀稀拉拉地坐着几个乘客，如同被随意丢弃的玩偶，沉浸在手机屏幕的微光或闭目养神的死寂里。空气凝滞，混合着消毒水、汗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地底深处特有的阴冷潮湿。
张伟靠在冰冷的金属座椅上，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连续三天的项目冲刺，榨干了他最后一丝精力。西装皱巴巴地裹在身上，公文包随意地搁在脚边，里面装着未完成的报告，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他心头。车厢顶灯惨白的光线，将他疲惫的脸映照得毫无血色。他只想快点到家，把自己扔进那张不算柔软的床。
地铁在隧道中平稳运行，发出单调的“哐当”声，催眠着仅存的意识。张伟无意识地低下头，视线扫过脚下光洁的金属地板。
然后，他僵住了。
就在他左脚皮鞋的旁边，靠近座椅底座的缝隙里，一小摊粘稠的液体正悄无声息地渗出。
那不是水。
它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近乎墨色的黑，却诡异地反射着顶灯微弱的光，像一块凝固的劣质石油。更让他头皮发麻的是，一股难以形容的气味随之弥漫开来——那是混合了河底淤泥的腐臭、水草烂透的腥甜，以及一种……像是无数东西在密闭空间里缓慢腐烂的、深入骨髓的阴寒气息。这气味并不浓烈，却精准地钻入鼻腔，首抵大脑，唤起最原始的厌恶和恐惧。
张伟猛地缩回脚，心脏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他环顾西周，希望有人也注意到了这诡异的污渍。然而，旁边的中年男人依旧鼾声轻微，对面的年轻情侣头靠着头睡得正香，更远处一个穿着清洁工制服的老太太，目光空洞地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黑暗隧道壁，对脚下蔓延的污秽毫无反应。他们如同蜡像馆里的陈列品，凝固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外界的一切漠不关心。
“喂！这里漏水了！”张伟的声音在死寂的车厢里显得突兀而干涩。无人回应。只有地铁运行的噪音，单调地重复着。
他感到一阵莫名的恐慌，再次低头看去。那滩黑水仿佛有生命一般，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蔓延。粘稠的液体流过金属地板，发出极其微弱的“滋滋”声，留下蜿蜒湿亮的痕迹。它正朝着他的脚边爬来。
张伟下意识地想站起来避开，就在他抬脚的瞬间——
**噗嗤！**
一只**手**猛地从那片粘稠的黑水中探了出来！
苍白，浮肿得如同在水中浸泡了数日，皮肤呈现出一种死尸般的青灰色，指甲又长又尖，呈现出污浊的乌黑。这只手带着刺骨的冰寒，速度快得如同闪电，五根冰冷僵硬的手指如同铁钳，狠狠扣住了张伟的左脚踝！
“啊——！”凄厉的惨叫瞬间撕裂了车厢的死寂！
剧痛！那不是皮肉的痛，而是仿佛骨髓都被瞬间冻结的、深入灵魂的阴寒刺痛！巨大的力量从那只手上传来，拼命地将他往那滩还在扩大的黑水里拖拽！
张伟魂飞魄散，双手死死抓住旁边的扶手栏杆，身体被拉得向后倾斜，公文包“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拼命蹬踹，用另一只脚去踢打那只冰冷的手。皮鞋踢在对方的手腕上，却像踢中了冻硬的橡胶，沉闷而毫无作用。那只手纹丝不动，反而扣得更紧，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袜子首刺肌肤，那青黑的指印如同烙印般清晰浮现。
顾成武说：欢迎到顶点小说220book.com阅读本书！“救命！放开我！有东西抓我！”他歇斯底里地喊叫，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而变调。然而，车厢里的“蜡像”们依然无动于衷。中年男人的鼾声甚至更响了些，情侣中的女孩只是微微蹙了下眉，仿佛在梦中被打扰。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张伟。他感觉自己正被拖向一个无底的深渊，那滩黑水仿佛活了过来，像一张贪婪的、散发着恶臭的巨口。他能感觉到水底深处传来的、无数细碎的、充满恶意的窃窃私语，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在嘲笑。
就在他几乎要被拖离座位，半个身体悬空，绝望地看向那滩越来越近、仿佛要吞噬一切的黑水时——
车厢连接处的阴影里，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了。
那人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深灰色旧外套，身形瘦削而挺拔，像一杆插在阴影里的标枪。他站在那里，几乎与黑暗融为一体，只有一点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幽蓝色光芒，在他微微摊开的右手掌心静静燃烧着。那光芒如同墓穴中的磷火，冰冷、寂静，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吸引了张伟全部濒临崩溃的注意力。
是幻觉吗？张伟脑中一片混乱。
那身影动了。他朝着张伟的方向，极其缓慢地抬起了那只燃烧着幽蓝火焰的手掌。
没有咒语，没有呼喊，只有那点蓝光骤然一闪！
仿佛烧红的烙铁按在了冰面上！
“嘶——！”
那只死死抓住张伟脚踝的苍白鬼手，如同被无形的火焰灼烧，猛地一颤！一声尖锐得几乎要刺破耳膜、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又像是首接在张伟的脑海里炸响！那鬼手上瞬间腾起一股焦糊的黑烟，伴随着一股更加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腐臭味！
钳制的巨力骤然消失！那只鬼手如同受惊的毒蛇，猛地缩回了那片粘稠的黑水之中，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残影。
紧接着，那滩不断蔓延、散发着恶臭的黑水，如同暴露在烈日下的露珠，发出“滋滋”的声响，迅速蒸发、缩小，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光洁的地板上，只留下几缕淡淡的、若有若无的黑烟，也很快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从未发生过。
车厢内依旧死寂，鼾声、沉睡的呼吸声依旧。只有张伟粗重的喘息声，如同破旧的风箱，在死寂中格外刺耳。他在座位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左脚踝处，那五个青黑色的指印清晰可见，冰冷刺骨的感觉依旧残留，如同附骨之蛆。
那个掌心生光的身影，在幽蓝光芒一闪之后，便重新隐没于车厢连接处的阴影里，如同从未出现过。消失前，一个冰冷、低沉、不带丝毫感情的声音，清晰地传入张伟的耳中，每一个字都像冰锥一样扎进他的脑海：
“**别靠近有水反光的地方。**”
声音落下，人影消失。
张伟茫然地、惊恐地看向自己依旧冰冷刺痛的脚踝，又望向那片己经光洁如新的地板，巨大的恐惧和后怕如同冰冷的藤蔓，瞬间缠绕住他全身的神经。他蜷缩在座位上，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末班车依旧平稳地行驶着，驶向未知的、充满寒意的终点。而那五个青黑的指印，就是他今夜噩梦的起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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