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杂货铺弥漫着比往日更加浓郁的草药苦涩气味。后隔间的门帘低垂，隔绝了前堂的光线。陈渡躺在床上，气息微弱，脸色苍白中透着一股死灰。他右手掌心的纱布己经换过，但依旧隐隐透出令人不安的浓黑色，整只手臂都缠绕着浸透药汁的布条，散发着艾草和朱砂混合的辛辣气息。
阿禾坐在床边的小凳上，小心翼翼地用银针蘸着一种深紫色的药膏，刺入陈渡手臂几处关键的穴位。每刺入一针，陈渡紧锁的眉头都会微微抽动一下，皮肤下仿佛有细小的黑气被逼出，随即被药膏吸附、中和。
“经脉里淤积的怨毒太深了……源秽最后爆炸的反噬……”阿禾低声自语，额头布满细密的汗珠。她看着陈渡那只几乎被黑气吞噬的手，眼中充满了无能为力的焦虑。古籍上“灯尽墨染，永堕忘川”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枷锁，沉甸甸地压在她心头。
就在这时，前堂传来一阵清脆而有节奏的敲门声。
笃、笃、笃。
声音不急不缓，带着一种刻意的礼貌和从容。
阿禾动作一顿，警惕地抬起头。这个时间点，会是谁？她迅速将银针收起，盖好药膏罐子，又拉过薄被盖住陈渡缠满绷带的手臂，这才起身，撩开门帘走了出去。
前堂依旧昏暗，只有柜台的煤油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阿禾走到门边，透过门缝谨慎地向外望去。
门外站着一个老者。
他约莫六十多岁，身材清瘦挺拔，穿着一身剪裁考究、质地精良的深紫色唐装，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系的锦缎马甲。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银白如雪。面容清癯，颧骨微高，鼻梁上架着一副小巧的金丝边眼镜。镜片后的眼神锐利而温和，带着一种久居上位的从容和洞察力。他左手拄着一根造型奇特的拐杖——杖身是深褐色的硬木，打磨得油光水滑，顶端镶嵌着一个栩栩如生的蛇头雕饰，蛇眼是两颗幽绿的小宝石，在昏暗光线下仿佛活物般闪烁着微光。
老者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对着门内的阿禾微微颔首：“叨扰了。老朽姓秦，单名一个‘鉴’字，忝为‘华夏民俗文化保护协会’理事。听闻贵店收藏颇丰，对本地民俗旧事也多有了解，特来拜访，不知店主可否行个方便？”
他的声音温和醇厚，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磁性。但阿禾的警惕心却瞬间提到了顶点。“民俗文化保护协会”？她从未听说过这个组织。而且此人气度不凡，穿着考究，与这破旧的老街杂货铺格格不入。最关键的是，他出现的时间点，太巧了！
阿禾犹豫了一下，还是拉开了店门，脸上挤出营业性的笑容：“秦先生您好，快请进。小店简陋，让您见笑了。”她侧身让开。
秦鉴迈步而入，步伐沉稳，蛇头拐杖点在青石板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嗒、嗒”声。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扫描仪般，迅速而细致地扫过杂货铺内的陈设——落满灰尘的线装古籍、捆扎的干枯草药、刻着符文的龟甲、造型古朴狰狞的陶俑、黄表纸、朱砂、铜钱串、甚至角落里的那几把桃木剑和铜镜……
他的目光在那些真正蕴含古拙气息、甚至带着微弱灵光的物件上停留的时间稍长，嘴角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分，带着一种内行人的欣赏和……评估。
“店主过谦了。”秦鉴走到柜台前，目光扫过柜台里几件不起眼的骨雕和玉器，微笑道，“‘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贵店虽小，却颇有几分‘大隐于市’的味道。这些物件，年代感十足，有些怕是颇有来历啊。”他指着货架上一块不起眼的、刻着饕餮纹的青铜残片，“比如这块商周时期的青铜器残片，上面的饕餮纹路古朴大气，虽残尤珍。还有这把清中期的桃木雷击剑，阳气内蕴，难得一见。”
阿禾心中暗惊！这老者眼光毒辣！那块青铜残片和那把桃木剑，确实是爷爷留下的压箱底真品，蕴含微弱灵光，寻常人根本看不出来历。她面上不动声色，一边给秦鉴倒了杯白水（店里最好的待客之物），一边试探道：“秦先生好眼力。您对民俗器物研究很深？”
“略知皮毛罢了。”秦鉴接过水杯，并未饮用，只是放在柜台上，目光转向阿禾，镜片后的眼神变得深邃，“老朽此次冒昧前来，除了欣赏贵店的收藏，也是听闻最近城里颇不太平，一些‘陈年旧事’似乎有重新冒头的迹象。”
他顿了顿，手指轻轻着蛇头拐杖光滑的顶端，语气带着一丝凝重：“协会的宗旨，是保护和梳理那些濒临失传的民俗文化，其中自然也包括一些……古老的传说和禁忌。比如，”他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分享秘密的意味，“关于某些不该存在于现世的水……以及，一些游走于阴阳夹缝之间的存在。”
阿禾的心猛地一跳！她强作镇定：“秦先生指的是……？”
“忘川。”秦鉴轻轻吐出两个字，如同在平静的水面投下一块巨石。他紧盯着阿禾的眼睛，“还有……渡魂者。”
杂货铺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煤油灯的火苗不安地跳动了一下。
“协会最近也监测到了一些异常的能量波动，与古籍中记载的‘忘川侵蚀’现象高度吻合。”秦鉴的语气变得严肃，“阴阳失衡，绝非小事。轻则扰乱一地安宁，重则……后果不堪设想。协会对此深表关切。”
他话锋一转，目光变得更加锐利，仿佛能穿透人心：“听闻贵店消息灵通，店主更是见识不凡。不知……对近期频发的‘黑水事件’，以及那位可能存在的‘渡魂者’，可有耳闻？或者……更深入的了解？”他的目光，有意无意地扫了一眼通往后隔间的布帘。
阿禾的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冷汗。这个秦鉴，绝非普通的民俗爱好者！他是有备而来，目标首指陈渡！她努力维持着表情的平静，脑中飞速思索着对策。
(http://www.220book.com/book/TM6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