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像个烧红的烙铁,死死压在胡松岭村的黄土地上。
占春蹲在自家院子里,双手捧着一把干枯的麦穗,指甲抠进土里,抠出的却是细沙。今年的旱灾,比哪一年都凶。
"春儿!春儿!"
姥姥的声音从屋里传来,带着焦急。占春赶紧起身,把麦穗塞进口袋——这是家里最后的一点收成了。
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药味扑面而来。姥爷躺在炕上,脸色蜡黄,嘴角还挂着没擦干净的血迹。
"爹又吐血了?"占春心里一紧。
姥姥眼圈通红,声音发颤:"刚才咳得厉害,这回吐得多……"她用袖子抹了把眼泪,"春儿,你快去村东头张家借点钱,买点止咳药。"
占春咬了咬牙:"娘,张家上个月借的五块钱,咱还没还上呢。"
话音刚落,院门被人一脚踹开。
"刘老栓!还钱!"
三个壮汉闯进来,为首的是村里放高利贷的王麻子。他叼着烟,斜眼打量着这个破败的院子:"三个月了,利滚利,现在是八十块。今天要是再不还,我就把你家这破房子拆了!"
姥爷挣扎着想坐起来,刚一用力,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鲜血喷在被褥上。
"爹!"占春扑过去扶住姥爷。
王麻子冷笑:"装什么装?老子见多了!今天不见钱,我让兄弟们把值钱的都搬走!"
"王叔,再宽限几天……"占春红着眼,"等秋收……"
"秋收?"王麻子一口唾沫吐在地上,"就你家那几亩地,旱成这样,能收个屁!"
姥姥颤巍巍地从炕柜里摸出一个布包,里面是她压箱底的两个银镯子:"这个……这个先抵着……"
王麻子接过镯子,在手里掂了掂:"就这破玩意儿?顶多抵二十。还有六十呢!"
"我去挣!"占春突然站起来,十六岁的少年,个头己经不矮,眼神里有股狠劲,"给我三个月,我一定还上!"
"你?"王麻子上下打量着占春,"你个毛都没长齐的娃娃,拿什么挣?"
"我有力气!"占春握紧拳头,青筋暴起,"我能干活!"
王麻子眯起眼睛,突然笑了:"行啊,小子有种。三个月,九十块,一分都不能少。到时候拿不出来……"他指了指房梁,"你们一家子,就吊死在这上面吧!"
三人扬长而去,院子里只剩下姥爷的咳嗽声。
占春扶姥爷躺下,转身要走,被姥姥一把拉住:"春儿,你要去哪?"
"我去找活干。"
"你一个娃娃,能干啥?"
占春看着炕上吐血的姥爷,看着满脸泪痕的姥姥,心里像压了块石头。他们把他从小养大,现在轮到他了。
"娘,我是家里的男人。"他轻轻挣开姥姥的手,"您放心,天塌下来,有我顶着。"
走出院门,占春回头看了一眼。破败的土房在夕阳下显得更加凄凉,但这是他的家,是他要守护的地方。
他深吸一口气,大步向村口走去。
村口的老槐树下,几个老人在乘凉。看到占春,纷纷摇头:"老刘家这下难了,旱灾加上老栓的病……"
"听说欠了王麻子不少钱。"
"这娃子能顶啥用?毛都没长齐呢。"
占春咬着牙,装作没听见。他知道,这个村子己经没有他的出路了。他必须走出去,必须找到活路。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占春!"
他回头,看到表哥刘希望骑着一辆破自行车,满头大汗地赶来。
"希望哥?"
刘希望跳下车,神秘兮兮地拉着占春走到一边:"兄弟,我刚从石家庄回来,有个事儿……"
他压低声音,眼睛里闪着光:"石家庄有户人家,想招个上门女婿,管吃管住,还给工钱!"
占春愣了一下:"上门女婿?"
"别嫌丢人!"刘希望拍拍他的肩膀,"总比在村里等死强!那家人不错,就是想找个踏实能干的小伙子。我一想,这不正合适吗?"
上门女婿……这西个字像针一样扎在占春心里。在农村,这意味着把自己卖了,意味着一辈子被人看不起。
可是,他看看远处的家,想想姥爷的病,想想那九十块钱的债……
"希望哥,"他抬起头,眼神坚定,"什么时候走?"
刘希望一拍大腿:"好兄弟!明天一早,我带你去!"
夜深了,占春躺在炕上,翻来覆去睡不着。窗外的月光洒进来,照在他年轻的脸上。
他不知道明天等待他的是什么,但他知道,他必须走。
为了这个家,他必须走。
哪怕是去当上门女婿,哪怕一辈子抬不起头,他也必须走。
因为他是家里唯一的男人,是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唯一的希望。
凌晨时分,他悄悄起身,在院子里跪下,对着东方磕了三个头。
"爹,娘,春儿不孝,要离开家了。但春儿发誓,一定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
一滴泪水滴在黄土上,瞬间被吸干。
就像这片土地,吸干了所有的希望,却还要继续活下去。
天边泛起鱼肚白,新的一天开始了。
而占春的命运,也将从这一天开始改变。
他不知道的是,这一走,就是一辈子的羁绊;这一走,就是一生的重担。
但此刻,他只知道一件事——
家里的债,必须还。
姥爷的病,必须治。
这个家,必须由他来撑起。
哪怕前路茫茫,哪怕万劫不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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