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西点，占春就醒了。
今天是搬货的日子。两吨玻璃，一个人，三层楼。他必须在天黑前完成，否则那二十块钱的债就还不清了。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左手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昨晚他没吃止痛药，把药小心地包好放在枕头下——也许以后会更需要。
"这么早就起了？"
占春吓了一跳，回头看到秀兰端着一碗粥站在门口。
"今天不是要搬货吗？我给你熬了粥，里面加了两个鸡蛋。"她把碗递过来，"吃饱了才有力气。"
占春接过碗，热气腾腾的粥让他心里一暖："谢谢。"
"别逞强。"秀兰咬了咬嘴唇，"实在不行就算了，二十块钱，我们慢慢还。"
"不行。"占春摇头，"欠债的滋味不好受。"
他三两口喝完粥，抹抹嘴就要走。秀兰叫住他，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是一双新手套。
"虽然是便宜货，但总比没有强。"秀兰说，"小心点。"
占春看着手套，喉咙有点发紧。来到这里半个月，除了挨骂受欺负，就是秀兰给他的这点温暖支撑着他。
货车停在作坊门口，司机不耐烦地按着喇叭："快点！我还要去别处送货！"
老李斜靠在门框上，似笑非笑："占春，货都在车上，三楼仓库，天黑前必须搬完。搬不完，你知道后果。"
"知道。"占春戴上手套，开始卸货。
第一箱玻璃，一百多斤。
他深吸一口气，弯腰，发力，扛起。玻璃箱压在肩膀上，骨头都要被压碎了。
"哟，还真扛啊？"刘二和几个工友站在一旁看热闹，"我打赌，他撑不过十箱。"
"我赌五箱！"
"哈哈哈，我赌他第一箱就得趴下！"
占春充耳不闻，一步一步往楼上走。
楼梯很窄，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汗水很快就湿透了衣服，滴在台阶上。
第一箱，成功。
第二箱，第三箱……
当搬到第十箱的时候，他的腿开始发抖。
"还真有两下子啊！"楼下传来惊呼声。
"别高兴太早，这才哪到哪！"
中午，太阳最毒的时候。
占春己经搬了三十多箱，肩膀磨破了皮，血染红了衣服。他坐在楼梯上喘气，头晕眼花。
"给。"
一个水壶递到他面前。是大柱。
"谢谢。"占春接过水，咕咚咕咚灌了几口。
"兄弟，要不要帮忙？"大柱小声说，"我可以趁老李不在的时候帮你搬几箱。"
占春摇头："不用，这是我的事。"
"你这样会累死的！"
"死不了。"占春站起来，"我命硬。"
下午三点，他的脚步越来越沉重。
每上一个台阶，都像是在爬山。玻璃箱在肩膀上晃动，随时可能失去平衡。
"小心！"
就在他快要摔倒的时候，一双手扶住了箱子。
是陈师傅。
"我来帮你。"陈师傅说。
"陈师傅，这是老板定的规矩……"
"去他妈的规矩！"陈师傅骂道，"老子看不下去了！"
两人合力把箱子搬上楼。
"谢谢。"占春说。
"谢什么。"陈师傅擦擦汗，"小子，我以前看不起你，觉得你是靠关系进来的。现在我服了，你是条汉子！"
有了陈师傅的帮助，速度快了不少。
但好景不长，老李突然出现了。
"陈师傅，你在干什么？"老李阴沉着脸。
"我……"
"我让他帮我确认货物数量。"占春抢先说道，"马上就好。"
老李狐疑地看看他们："最好是这样。陈师傅，你可以走了。"
陈师傅无奈，只能离开。临走前，他偷偷对占春说："撑住！"
太阳西斜，还剩最后二十箱。
占春的体力己经到了极限。每一步都在拼命，每一次呼吸都像刀割。
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喧哗声。
"老李！今天是第三天，钱呢？"
是那个花臂男，带着一帮人又来了。
占春从楼上往下看，只见老李满头大汗："再宽限一天，明天一定……"
"放屁！"花臂男一脚踹翻凳子，"今天拿不出钱，你们全家都给我滚蛋！兄弟们，砸！"
"住手！"老李媳妇哭喊着，"求求你们……"
秀兰吓得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占春看着这一幕，心里的怒火噌地烧起来。
他扛起一箱玻璃，快步下楼。
"都住手！"
所有人都愣住了，看着这个满身是血、摇摇欲坠的少年。
"你谁啊？"花臂男问。
"我是这家的人。"占春放下箱子，挡在秀兰面前，"有什么冲我来。"
"哟，还有个护花使者？"花臂男冷笑，"小子，你算老几？"
"我不算老几。"占春擦擦脸上的汗水和血，"但你们要动我家人，先过我这关。"
"找死！"一个手下冲上来。
占春躲过一拳，抓起地上的玻璃碎片："来啊！"
锋利的玻璃割破手掌，鲜血首流。但他的眼神坚定，没有一丝退缩。
"都冷静点！"老李急忙拦住，"别冲动！"
花臂男眯起眼睛，打量着占春："有种。老李，这是你女婿？"
"他……"
"是！"占春大声说，"我是占春，是这家的女婿！"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承认这个身份。
"有意思。"花臂男笑了，"看在你小子有种的份上，再给你们一天。明天这个时候，拿不出钱，可别怪我不讲情面！"
一伙人走后，院子里一片狼藉。
老李看着占春，神色复杂："你……"
"我去搬货了。"占春没等他说完，转身又扛起箱子。
"占春！"秀兰追上来，眼泪流了满脸，"你的手……"
"没事。"占春笑了笑，"比起刚才被人欺负，这点伤算什么。"
他继续搬货，一箱，又一箱。
夕阳西下，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所有人都在看着他——这个倔强的少年，这个"上门女婿"，这个用生命在证明自己的人。
终于，最后一箱搬完了。
占春瘫倒在地上，浑身像散了架。但他笑了，笑得很开心。
他赢了。
不是赢了那二十块钱，而是赢得了尊重。
"占春。"老李走过来，递给他一瓶药酒，"擦擦吧。"
这是老李第一次主动关心他。
"谢谢爸。"占春接过药酒。
老李愣了一下，咳嗽两声："那个……今天的事，谢谢你。"
"一家人，不用谢。"
夜深了，占春躺在柴房里，浑身没有一处不疼。
但他心里很踏实。
因为从今天开始，他不再是那个被人看不起的"上门女婿"。
他是占春，是这个家的男人。
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进来。"
秀兰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盆热水："我给你擦擦身上的血。"
借着月光，两个年轻人对视着。
有些话不必说出口，心意己经相通。
从这一天起，他们真正成了一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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