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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庐山密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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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京的六月,溽暑初临。汪精卫官邸深院里的法国梧桐,宽大的叶片在灼热的阳光下纹丝不动,蝉鸣聒噪得令人心烦意乱。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闷得人透不过气。书房厚重的丝绒窗帘紧闭,将酷暑与天光隔绝在外,只留下壁灯昏黄的光晕和空调机(当时南京少数高层建筑己有进口的冷水式空调)沉闷的嗡鸣,制造着一种虚假的阴凉。

武韶深陷在宽大的丝绒椅里,深灰色的汪系制服领口解开了一粒扣子,露出里面被冷汗浸透的白色府绸衬衫。他像一条离水的鱼,艰难地喘息着。左肋断裂处的旧伤在闷热潮湿中如同无数只毒蚁在啃噬,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深处撕裂般的灼痛和浓重的血腥铁锈味;左膝深处的朽木摩擦感在高温下并未缓解,反而更添沉重麻木;左臂上狰狞的烫伤疤痕在汗水浸润下,传来一阵阵钻心刺骨的刺痒与刺痛。汗珠如同小溪,顺着他惨白瘦削的脸颊不断滚落,滴在面前摊开的一份绝密文件上,洇开深色的湿痕。

文件封面上没有任何文字,只有一个醒目的、用红墨水手绘的三角形惊叹号标记!这是汪系情报系统内部对最高级别、最敏感来源情报的标识。武韶沾满冷汗、冰冷僵硬的手指,极其艰难地翻开内页。里面是几页用打字机打出的、字迹略显模糊的报告副本,显然经过匆忙的翻拍和冲洗。报告的抬头,一行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得他瞳孔骤缩:

“截获红党代表李砚归庐山密呈蒋之合作纲领草案(未定稿)摘要”

报告正文详细描述了汪系安插在庐山军官训练团内部的王牌间谍“鼹鼠”,如何利用侍从身份,在李砚归与蒋周泰一次非正式会晤后,于会客室废纸篓中“偶然”寻获了这份被揉皱丢弃的草案摘要!报告还附上了翻拍的草案照片——几页竖排的油印文件,上面是清晰的红党立场表述,但关键处被人用浓重的黑墨涂抹掩盖!涂抹者显然极其仓促且意图明显——就是要让被掩盖的内容无法辨认!

武韶的心脏在闷热的胸腔里狂跳,撞击着断裂的肋骨,带来一阵阵窒息般的剧痛!李砚归亲自递交的纲领草案!这是白红合作重启的关键文件!汪系竟然在庐山这个核心之地,如此精准地窃取到了!那些被涂抹的条款,必然是红党的核心诉求,也是汪精卫和日本人最急于知晓、最想破坏的!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巨蟒,瞬间缠紧了他的咽喉!他必须知道被涂抹的是什么!必须!

“武科长,”林柏生阴鸷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身后响起。他不知何时己无声无息地站在了书桌旁,手里拿着那份带有三角形惊叹号标记的原件文件袋。“‘鼹鼠’冒死传回的东西。夫人有令,原件阅后即刻销毁,片纸不留。”他将文件袋放在桌上,锐利的目光如同毒蛇的信子,扫过武韶惨白的脸和桌上那份被汗水洇湿的副本,“你手上的副本…夫人吩咐,天亮之前,也必须处理干净。”

阅后即焚!天亮前销毁!

时间!他需要时间!需要避开林柏生和门外那些鹰犬的眼睛!

武韶剧烈地咳嗽起来,左手死死按住剧痛的左肋,右手则“无力”地挥了挥,声音嘶哑破碎:“…林…林队长…我…我这身子…怕是…撑不到…处理完了…咳咳…能否…容我…再看片刻…便…便歇息…销毁之事…明日一早…我亲自…处理…绝…绝不留痕…”他深陷的眼窝里是极致的痛苦和恳求,额头上滚落的汗珠混合着病态的潮红。

林柏生盯着他看了几秒钟,眼神里充满了不耐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看着武韶那副随时可能断气的惨状,再想到这份文件本身的高度敏感和销毁命令的绝对性(他需要武韶这个“知情人”共同承担风险),他最终冷哼一声:“好!就依你!天亮之前!必须处理干净!若是走漏半点风声…”他没有说下去,但那冰冷的威胁如同实质的刀锋。说完,他转身大步离去。

厚重的书房门被关上。死寂重新降临,只剩下空调沉闷的嗡鸣和武韶粗重艰难的喘息。

机会!

武韶沾满冷汗、冰冷僵硬的手指,如同注入了最后的生命力,猛地探向书桌下方一个上锁的暗格!他极其熟练地用指甲拨开暗格边缘一个极其隐蔽的卡扣,“咔哒”一声轻响,暗格弹开!里面没有文件,只有几个深棕色的玻璃小瓶和几样简单的工具——这是穆勒医生上次“检查”时,以“特殊消毒药剂”名义,冒险留给他的一套简易化学显影工具!包括焦性没食子酸、草酸、还有小刷子和棉签!

显影!他必须立刻显影!赶在文件被销毁前,让那些被涂抹的墨迹现出原形!

时间紧迫!他顾不上全身撕裂般的剧痛,挣扎着站起身,踉跄着将书房门从内反锁!然后拉严实所有窗帘!确保没有一丝光线透入!他颤抖着打开一盏带绿色灯罩的台灯(绿光对银盐感光材料影响最小),将昏黄的光线调到最低,只勉强照亮桌面。

他将那份翻拍的草案照片副本平铺在桌面上。被浓墨涂抹的地方,在昏暗的绿光下如同几块丑陋的、深不见底的黑斑。武韶沾满冷汗、冰冷僵硬的手,因为紧张和剧痛而剧烈颤抖。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用镊子极其小心地夹起一小块脱脂棉,蘸取了一点焦性没食子酸溶液,然后屏住呼吸,如同最精密的绣工,极其轻柔、极其缓慢地将的棉球,一点一点地按压在照片上一处被涂抹的墨迹边缘!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汗水如同瀑布般从他额头、鬓角滚落,滴在桌面上,洇开小小的水渍。胸腔里的灼痛感如同烈火焚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啸音。他死死咬着牙,深陷的眼窝里布满血丝,全部精神都凝聚在指尖那一点的棉球上!

突然!

那深不见底的黑斑边缘,在焦性没食子酸的作用下,极其细微地、极其缓慢地发生了一丝变化!墨迹的边缘似乎…褪色了?显露出一点点…极其模糊的、被掩盖的油印字迹的轮廓?!

有效!

武韶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他强压住狂喜,立刻换了一根干净的棉签,蘸取更温和的草酸溶液,小心翼翼地覆盖上去,进行中和和定影。同时,他沾满冷汗、冰冷僵硬的手,颤抖着抓起一支削尖的绘图铅笔和一张薄如蝉翼的描图纸,准备记录任何显现的痕迹!

一个涂抹块…模糊地显露出“…停止武力进剿…”

又一个涂抹块…依稀是“…承认陕甘宁边区…”

……

武韶的呼吸越来越急促,铅笔在描图纸上飞速移动,记录着每一个艰难浮现的字词碎片。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冰冷的火焰在幽暗的绿光下熊熊燃烧!这些被掩盖的条款,正是中共重启合作的核心条件!

最后!也是涂抹最重、面积最大的一块!位于草案中段!武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再次蘸取溶液,屏住呼吸,极其耐心地反复处理。时间仿佛凝固。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左肋的剧痛如同尖刀反复搅动!

终于!

在焦性没食子酸和草酸的反复作用下,那片最顽固的浓墨,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浓雾,极其艰难地、一点一点地褪去!被掩盖在下面的油印字迹,如同沉船浮出水面,越来越清晰地显现出来!

七个字!

七个力透纸背、重逾千钧的字!

“释放一切政治犯”

武韶的瞳孔骤然收缩!铅笔尖“啪”地一声在描图纸上折断!胸腔里那股翻江倒海的灼痛再也无法抑制!这七个字,是红党对无数被囚禁在国民党监狱里的革命志士的承诺!是白红合作能否真正重启的试金石!更是汪精卫和日本人最恐惧看到的条款!因为它意味着牢门的打开,意味着力量的汇聚,意味着抗日怒潮的不可阻挡!

“呃…咳咳咳…!”巨大的情绪冲击和身体的极限,让武韶猛地弯下腰,一阵撕心裂肺的剧咳席卷而来!他左手死死捂住嘴,鲜血混合着粘稠的分泌物,再次从指缝间汹涌而出!滴滴答答,溅落在刚刚显现出“释放一切政治犯”字迹的照片上,也溅落在他手绘的描图纸上!刺目的猩红,瞬间洇染了那七个刚刚重见天日的字!

必须送出去!立刻!

武韶沾满鲜血的手,颤抖着抓过桌角一个精致的、尚未开封的锡罐。罐身是素雅的青花瓷纹,上面用娟秀的楷书写着“庐山云雾·胡茂泰精制”。这是庐山当地最负盛名的老字号茶庄出品,专供达官显贵。他昨日刚收到,是陈璧君让他“品鉴”的新茶。

情报传递的通道,瞬间在他剧痛混乱的脑海中清晰——通过茶商!胡茂泰茶庄在南京设有分号,其掌柜每月初都会亲自押送一批新茶回庐山总号复命,路线必经汉口、郑州,最终抵达西安!而胡掌柜的妻弟,正是穆勒医生发展的一名外围交通员!

他沾满鲜血、冰冷僵硬的手,极其艰难地拧开茶罐的锡盖。里面是码放整齐的、用油纸包裹的、散发着清冽香气的翠绿茶叶。他顾不上浓烈的茶香刺激得他咳嗽更剧,用镊子极其小心地拨开最上面一层茶叶,露出了下面光滑的锡质罐体内壁。

接着,他从暗格里取出一样东西——一枚经过特殊改造的、针尖被打磨得极其锐利纤细的怀表发条!这是他利用养伤期间,偷偷用沈沛霖早年所赠那枚金怀表的备用发条改制的微刻工具!

时间!天快亮了!林柏生随时可能返回!

武韶强忍着左臂烫伤处钻心的刺痒和全身撕裂般的剧痛,将沾满冷汗、冰冷僵硬的手指死死抵在冰冷的锡罐内壁上固定。另一只手,紧握着那枚锐利的发条针,如同握着手术刀。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忽略胸腔里翻腾的血腥味和灼痛,将全部精神凝聚在指尖!

沾满鲜血、冰冷僵硬的手指开始移动!针尖在光滑的锡壁上划过,发出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嘶嘶”声。没有灯光辅助,全凭指尖的触感和心中的烙印!他要在罐体内壁,用最微小的凹点组成的盲文密码,刻下他刚刚复原的、最核心的情报:

“纲领被窃涂掩盖释政犯李”

每一个凹点,都凝聚着他残存的生命力,都伴随着一次撕裂般的咳嗽和嘴角溢出的鲜血!汗水、血水混合着,滴落在翠绿的茶叶上。锡罐内壁光滑冰冷,针尖需要极大的力量才能留下痕迹,每一次刻划都牵扯着他左臂的烫伤,带来钻心刺骨的剧痛!

就在他刻下最后一个代表“李”字的凹点符号时——

“咚咚咚!”

书房门被急促地敲响!林柏生冰冷的声音穿透厚重的橡木门板:“武科长!天亮了!文件处理好了没有?!”

武韶沾满冷汗的身体猛地一僵!深陷的眼窝里瞳孔骤缩!他顾不上喘息,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飞快地用镊子将拨开的茶叶复原,盖好锡盖,拧紧!然后将那份沾着他鲜血的草案照片副本和描图纸,一股脑塞进旁边壁炉尚未熄灭的余烬里!

“滋啦!”

纸张瞬间卷曲焦黑,腾起一股带着血腥味的青烟!

与此同时,书房门锁传来钥匙转动的声音!

武韶沾满鲜血、冰冷僵硬的手,极其迅速地将那罐刚刻完的庐山云雾茶,连同桌面上那份需要销毁的带三角形惊叹号的原件文件袋,一起扫进书桌下方一个伪装成书籍收纳的大藤篮里!里面杂乱地堆着几本旧书和杂物。茶罐混入其中,毫不起眼。

门被推开!林柏生阴沉着脸走了进来,锐利的目光如同探照灯,瞬间扫过空荡荡的桌面、壁炉里尚未燃尽的纸灰、以及武韶那张惨白如鬼、沾满冷汗和新鲜血污的脸!

“武科长!文件呢?!”林柏生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怀疑和戾气。

武韶剧烈地喘息着,沾满血污的手指无力地指向壁炉,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血腥味:“…烧…烧了…刚…刚烧完…林队长…可…可要查验灰烬…咳咳咳…”他一边说,一边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更多的血沫从嘴角溢出。

林柏生狐疑地看了一眼壁炉里那点将熄的余烬和刺鼻的焦糊血腥味,又看了看武韶那副随时可能断气的惨状,眉头紧锁。最终,他冷哼一声:“哼!谅你也不敢耍花样!夫人等着回话!”他不再停留,转身大步离去。

书房里重新陷入死寂。武韶如同虚脱般在椅子上,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灼烧般的痛楚。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冰冷的火焰在幽暗中幽幽跳动。他的目光,死死地落在书桌下那个杂乱的藤篮里,落在那个混在旧书和文件袋中的、素雅青花的庐山云雾茶罐上。

当天下午。

一个穿着整洁长衫、面容憨厚的中年人,拎着一个沉甸甸的藤编茶箱,恭敬地站在汪公馆侧门。他是胡茂泰茶庄南京分号的掌柜,胡守义。门房核对了他的身份和签收单(签收人正是武韶),又草草检查了茶箱里码放整齐的十几个同样的青花锡罐(包括武韶处理过的那个),便挥手放行。

胡掌柜点头哈腰地道谢,拎起茶箱,转身汇入南京城喧嚣的人流。他脚步沉稳,嘴里似乎还哼着不成调的采茶小曲。没有人注意到,当他走过一个僻静的街角时,目光极其隐蔽、极其迅速地扫过茶箱中那个特定的、罐底边缘沾着几丝不易察觉的暗红痕迹(武韶咳血时溅落的)的锡罐,眼神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凝重。

茶箱随着胡掌柜的脚步微微晃动。罐体内壁,那用生命刻下的、承载着“释放一切政治犯”这七个血火之字的盲文密码,正无声地紧贴着翠绿的庐山云雾,踏上了西去延安的漫漫长路。窗外的南京城,闷雷在铅灰色的云层深处隐隐滚动,一场真正的血火风暴,正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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