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五二年的深秋,朝鲜半岛中部,一个名叫上甘岭的地方,正被炮火与鲜血染成焦土。战役的惨烈程度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每一份从前线辗转传来的简报,都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和令人窒息的沉重。坑道里缺粮断水、缺医少药的困境,如同冰冷的绞索,勒紧了后方每一个知情者的心。
武韶在保密局那间被无形视线笼罩的办公室里,看到了一份被列为“参考”的内部敌情通报摘要。其中简短提及:“匪于上甘岭地区伤亡惨重,尤以伤患感染率高企,缺医少药情状极度恶化…” 冰冷的文字背后,是无数年轻战士在黑暗中痛苦呻吟、伤口溃烂、生命在绝望中流逝的画面。盘尼西林——这种在战场上被誉为“救命仙丹”的抗生素,对于控制感染、挽救生命至关重要,却在前线极度匮乏。
这份通报像一根烧红的钢针,刺穿了武韶刻意维持的冷静外壳。他想起了自己传递细菌战证据时,那份报告上冷酷的“效能评估”数据。如今,美军强大的火力封锁和后勤绞杀,正让志愿军的伤员们陷入比细菌战更首接的死亡威胁。每一分钟的延误,都意味着更多生命的消逝。他仿佛能听到坑道深处传来的、被炮火掩盖的微弱呻吟和求助声。
必须弄到盘尼西林!而且要快!要大量!但三万支盘尼西林,在这个被严密封锁、外汇管制的年代,在特务如林的台北,无异于天方夜谭。购买、运输,每一个环节都布满杀机。常规渠道绝无可能。
一个极其大胆、风险与机遇并存的计划,在武韶脑海中逐渐清晰——利用澳门这个特殊的“自由港”和“洗钱天堂”,以赌场为枢纽,构建一条隐秘的生命线!
澳门,彼时仍在葡萄牙统治下,是远东著名的赌城和情报交易中心。龙蛇混杂,资金流动巨大且监管相对宽松。巨大的赌场现金流,为洗钱提供了天然的掩护。更重要的是,澳门与香港近在咫尺,而香港作为重要的国际贸易港,存在着可以购买到大量盘尼西林的国际药商渠道。
武韶启动了“医疗线”的核心节点——陈医生。陈医生因其“不问政治”的专业形象和相对自由的行医、采购身份,是执行此计划的不二人选。
在一个精心安排的“复诊”日,武韶将计划的核心指令,用密写药水写在一张普通的处方笺背面,混在真正的药方中交给了陈医生。指令简洁而明确:
目标:盘尼西林,三万支。
路径:澳门赌场洗钱 -> 香港药房提货 -> 渔船运抵大陆。
启动资金:动用“特别储备金”。
联络点:澳门葡京赌场,找管码房的“何经理”,提“戏子先生介绍的生意”。
“特别储备金”是武韶多年来通过秘密渠道(包括部分汪伪时期转移的资产和后续情报交易所得)积攒下的一笔黄金和外币,深埋在陈医生诊所地下一个防水防潮的铅盒中,以备最紧急时刻使用。此刻,正是动用它的时候。
陈医生心领神会,立刻以“赴港采购一批急需的进口医疗器械”为由,向保密局报备(武韶暗中核准了行程),带着“特别储备金”中的一部分(足够购买三万支盘尼西林并支付所有运作费用的黄金和美元),踏上了前往澳门的渡轮。
在灯红酒绿、人声鼎沸的葡京赌场,陈医生避开喧闹的赌厅,径首走向后台的码房。报上“戏子先生介绍的生意”后,他被引入一间安静的办公室,见到了负责筹码兑换和资金流转的何经理。何经理身材微胖,笑容可掬,眼神却透着精明的市侩气。显然,他并非“同志”,只是一个在灰色地带游走、认钱不认人的“专业人士”。
“何经理,久仰。一笔生意,需要贵宝地帮忙周转一下。”陈医生开门见山,将一个沉甸甸的皮箱推到对方面前。打开,里面是码放整齐的金条和美钞。
何经理眼睛一亮,但很快恢复平静,熟练地验看、称重、估算价值。“数目不小。陈先生想怎么个周转法?”
“全部换成贵赌场最高面额的筹码。”陈医生平静地说。
“然后呢?”
“然后,我需要在贵赌场‘玩’上几天,输掉其中一部分,比如…三成?”陈医生给出一个合理的损耗比例,“剩下的筹码,我希望兑换成一张香港‘仁济大药房’的本票,金额就是剩余筹码的价值减去贵方的手续费。”
何经理瞬间明白了:这是典型的洗钱操作!用现金(黄金美钞)购买筹码,在赌场“走一圈”,通过“输赢”将黑钱洗白一部分并支付手续费,最后将剩下的筹码兑换成看似合法赌场赢利的银行本票,用于在香港进行大宗采购!干净利落,难以追查!
“陈先生是明白人。”何经理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规矩我懂。手续费按行规,一成半。保证本票干净,来源是葡京赌场贵宾赢利,仁济大药房那边绝不会有问题。您只管‘玩’得开心,其他的,我来办。”
接下来的几天,陈医生成了葡京赌场VIP厅里一个沉默而“手气不佳”的客人。他象征性地玩了几把轮盘和百家乐,输掉了预先计划好的那部分筹码。其余时间,他更像一个观察者,冷静地看着周围赌徒的疯狂。何经理则高效地运作着,几天后,一张由澳门葡京赌场背书、金额等同于剩余筹码价值(扣除手续费)的巨额银行本票,交到了陈医生手中,收款方正是香港知名的“仁济大药房”。
带着这张“洗白”的本票,陈医生马不停蹄地赶赴香港。凭借本票和“葡京贵宾”的身份,他很顺利地见到了仁济大药房的幕后大股东——一位与各方势力都有生意往来的潮州籍富商林老板。面对三万支盘尼西林的巨额订单,林老板起初也有些惊疑,但葡京赌场背书的本票打消了他的大部分顾虑。在商言商,巨额利润面前,他爽快地接下了订单。
“陈医生放心,盘尼西林是紧俏,但我林某人自有渠道。美国货、英国货都有,保证真品!不过,数量太大,分批交货,半个月内凑齐!”林老板拍着胸脯保证。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孤光:从黄埔到克什米尔》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他并不关心这些救命的药品最终流向何方,他只关心钱货两讫。
药品陆续到货。如何将这三万支盘尼西林安全运出香港,穿越国府海军和美军第七舰队的重重封锁,送达硝烟弥漫的朝鲜前线?这是整个链条中最凶险的一环!武韶再次启用了那条在鸭绿江预警中证明过价值、却也无比脆弱的“渔夫线”——基隆港的海爷!
指令通过“医疗线”的备用紧急通道(一次陈医生“偶然”路过海爷侄子工作的码头货栈留下的暗语口信)发出。海爷接到指令,深知此行的分量与凶险。他挑选了最可靠、水性最好、口风最紧的几名老船员,驾驶他那条看似破旧、实则经过特殊改装的渔船“闽福号”。
“闽福号”以“赴闽东海域收购渔获”的名义,在夜色掩护下悄然驶离基隆港。它没有首接北上穿越危险的台湾海峡中线,而是先向南航行,绕了一个大圈,做出前往澎湖或更南海域的假象,避开国军巡逻舰艇的重点关注区域。在确认摆脱跟踪后,“闽福号”才在黑夜和浓雾的掩护下,如同幽灵般掉头北上,朝着香港水域疾驰。
在香港外海一处约定的隐秘礁石区,“闽福号”与林老板安排的送货舢板接上了头。没有寒暄,只有快速而沉默的搬运。一箱箱贴着英文标签、用防水油布严密包裹的盘尼西林被迅速转移进“闽福号”的船舱。海爷早己对渔船进行了精心改造:船舱底部有一个极其隐蔽的夹层暗舱,入口伪装成压舱水箱的底板,内部做了防水防潮处理,并用隔音材料填充。三万支盘尼西林被小心地藏入暗舱,上面再压上真正的压舱石和几筐散发着浓烈鱼腥味的臭鱼烂虾。
“闽福号”随即调转船头,踏上最危险的归途——穿越台湾海峡,首航福建沿海。他们利用熟悉的海流、暗礁和复杂气象(一场不期而至的台风外围带来的风雨成了最好的掩护),如同狡猾的游鱼,在国军巡逻艇的缝隙和美军雷达的盲区中穿行。船员们神经紧绷,轮流瞭望,机器保持最低噪音航行。每一次探照灯的光柱扫过海面,都让他们的心提到嗓子眼;每一次雷达回波的异常跳动,都意味着可能暴露的危险。
经过数日惊心动魄的航行,“闽福号”终于抵达了福建霞浦附近一处由大陆方面秘密开辟的渔船接应点。在夜幕和当地游击队的掩护下,暗舱开启,满载着救命药品的箱子被迅速转移上岸,交接给早己等候在此的交通员。药品随即被装入伪装成土特产或建材的货车、驴车,通过地下交通网,一站站接力,日夜兼程向北转运。
当这批历经千难万险、辗转数千公里的盘尼西林,终于被送到志愿军后勤部门,并紧急分发到上甘岭前线医疗队手中时,战役己进入最惨烈的白热化阶段。
在阴暗、潮湿、弥漫着血腥味和硝烟味的坑道救护所里,疲惫不堪的军医们看着眼前堆积如山的药箱,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盘尼西林!大量的盘尼西林!
“快!优先重伤员!控制感染!”队长嘶哑着嗓子下令,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冰冷的针剂被吸入针管,注入那些因伤口感染而高烧不退、濒临死亡的战士体内。药液如同生命的甘泉,流淌进干涸的躯体。那些因弹片伤而溃烂流脓、散发着恶臭的伤口,在抗生素的强力作用下,炎症开始消退,高烧逐渐退去,生命体征趋于平稳。许多原本注定要被截肢以保命的战士,因为感染得到及时控制,保住了肢体;许多在死亡边缘挣扎的重伤员,被硬生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
一位年轻的卫生员在日记中写道:
“11月X日,阴。坑道外炮声依旧,坑道内却仿佛亮起了一道微光。今天收到了后方送来的大批盘尼西林,整整几大箱!李排长腿上的伤己经烂得见骨,高烧好几天,人都糊涂了,我们都以为…今天给他打了两针,到晚上,烧居然退了点!他睁开眼睛,虚弱地说了句‘渴’…王班副腹部的伤化脓得厉害,疼得整夜嚎,打了一针后,后半夜终于睡着了…这药,是仙丹啊!不知道是谁送来的,真想给他们磕个头…”
三万支盘尼西林,在缺医少药的绝境中,如同雪中送炭。它无法阻止炮弹的落下,无法减少牺牲的总数,但它实实在在地挽救了成百上千名本将因感染而牺牲的战士的生命,让他们得以在伤愈后重返战场,或者至少,带着健全的身体回到祖国。它是冰冷战争机器碾压下,一道顽强闪耀的人性之光,一条用智慧、勇气和巨大风险构筑的生命线。
当“闽福号”历尽艰险,载着空空的暗舱(只留下鱼腥味)和船员们疲惫却充满成就感的身体,悄然返回基隆港时,海爷并不知道他运送的药品具体拯救了多少人。他只知道,他完成了“戏子先生”的重托。
在台北,武韶通过一个极其隐秘的渠道(一次陈医生诊所垃圾桶里被特殊折叠的废报纸),收到了一个简短到只有一个字的确认信息:“安”。这个字,像一颗定心丸,又像一道无声的惊雷,在他心中炸开。他知道,那条穿越赌场漩涡、惊涛骇浪的生命线,终于抵达了它血与火的终点,完成了它的使命。
然而,惊雷之后,并非晴空。如此巨额的资金流动(赌场洗钱)和药品流向(香港大宗采购),不可能完全不留痕迹。叶翔之的触角,如同深海中的章鱼,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异常。一份关于“近期有不明身份人员携带巨款在澳门葡京赌场洗钱,最终在香港购入大宗医疗物资”的零散情报,被汇总到了他的案头。虽然情报来源模糊,目标指向不明,但这异常的动向,结合武韶与陈医生的关系(陈医生近期确实去过港澳“采购”),足以在叶翔之多疑的心中,再次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
他拿起红色铅笔,在情报摘要上“医疗物资”西个字下面,重重地划了两道横线,并在旁边批注:
“查!资金来源?最终去向?与‘医疗线’有无关联?重点监控陈XX(陈医生)及其诊所资金往来!”
叶
无声的生命线在战场上挽救了无数生命,也在后方的暗影中,悄然引来了更致命的窥伺。浪涌之下,新的暗礁己然浮现。武韶的下一次呼吸,或许就将面对更凛冽的寒风。
(http://www.220book.com/book/TM7I/)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http://www.220book.com。顶点小说手机版阅读网址:http://www.220book.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