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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沈沛霖的阴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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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国医生冯·克劳特带着浓重莱茵口音的诊断建议,如同幽灵的低语,在汪府压抑的空气里反复回荡:“汪先生的情况…神经性剧痛己引发植物神经紊乱,伴随严重失眠和心因性咳血。南京的湿冷和…政治气压,是最大的病灶。必须彻底静养,远离刺激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我强烈建议,立即赴德接受系统治疗,那里的气候、医疗条件和…环境,是最佳选择。”

这诊断如同一纸判决书,彻底撕开了汪精卫夫妇最后一丝犹豫的伪装。病遁,从一种隐晦的退路,变成了迫在眉睫的求生选择。汪府上下,笼罩在一种心照不宣的、准备撤离的诡异气氛中。陈璧君的身影愈发忙碌,电话里频繁出现德语单词,与德国领事馆的往来变得密切。汪精卫则深居简出,脸色苍白得如同冬日残雪,咳嗽声时常在幽深的回廊里响起,带着令人心悸的空洞回音。

武韶置身于这风暴的漩涡中心,却如同最精密的仪器,维持着表面的绝对平静。他依旧是那个勤勉可靠的机要秘书,高效地处理着行政院移交过来的、日益减少的日常公文,谨慎地避开所有可能涉及“德国之行”核心安排的敏感文件。陈璧君在忙碌之余,投向他的目光中,那层厚厚的审视冰层似乎消融了不少,甚至偶尔会带上一点“自己人”的信任——毕竟,这位“武秘书”不仅文笔好、懂书法,更在关键时刻表现出对汪先生病情的深切忧虑。然而,武韶深知,这脆弱的信任,如同汪精卫咳出的血沫,随时可能消散。他必须加倍小心,绝不能在这撤离前的敏感时刻,触碰任何禁忌。

然而,来自另一侧的阴影,却如同附骨之疽,从未远离。

一个阴冷的傍晚,武韶刚处理完最后一份文件,正准备离开行政院。桌上的电话骤然响起,铃声在空旷的办公室里显得格外刺耳。他拿起听筒。

“武秘书,”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完全陌生的、冰冷而机械的男声,没有任何寒暄,“今晚九点,玄武湖翠洲亭。有人要见你。”说完,不等武韶有任何反应,电话便脆利落地挂断,只剩下嘟嘟的忙音。

玄武湖!翠洲亭!沈沛霖的召唤!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脖颈!在这个汪精卫夫妇紧锣密鼓筹备赴德的敏感时刻!武韶的心瞬间沉入冰窟。沈沛霖要做什么?索取关于“德国之行”的绝密情报?还是…更危险的指令?他无法拒绝,也来不及做任何周密的准备。

夜色如墨,寒风凛冽。玄武湖面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幽冷的波光。翠洲亭孤立于伸入湖中的半岛尽头,西周是枯败的芦苇在风中呜咽作响,如同鬼魅的低语。亭内没有灯,只有远处城市零星的灯火在湖面上投下破碎的光影。

武韶裹紧大衣,踏着吱嘎作响的木质栈桥,走向那座如同怪兽巨口般张开的漆黑亭子。每一步,都感觉踩在薄冰之上。他能清晰地感知到,湖岸边的树影里、芦苇丛中,至少有三道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探针,锁定在他身上。那是沈沛霖的暗哨。

推开虚掩的亭门,一股浓烈的烟草味混合着湖水的湿冷气息扑面而来。黑暗中,一个模糊的人影背对着门口,凭栏而立,望着黑沉沉的湖面。正是沈沛霖。

他没有回头,只是将指间夹着的香烟凑到嘴边,深深吸了一口。暗红的烟头在黑暗中猛地一亮,瞬间照亮了他半边冷硬如铁的侧脸轮廓,随即又沉入更深的黑暗。那明灭的光点,如同黑暗中窥伺的野兽之瞳。

“来了。”沈沛霖的声音响起,嘶哑低沉,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寂静的空气里。

“处座。”武韶在亭口站定,声音平稳无波。

沈沛霖缓缓转过身。黑暗模糊了他的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亭外微光的映衬下,闪烁着令人不寒而栗的幽光。他向前踱了两步,距离武韶很近,近得能闻到他身上浓重的烟草味和一种冰冷的、如同钢铁般的气息。

“汪兆铭…咳血了?”沈沛霖开门见山,声音如同冰锥,首刺核心,“德国领事馆的车,最近跑汪府跑得很勤啊。冯·克劳特那个老德国鬼子…嘴倒是严实。”他冷笑着,每一个字都带着洞悉一切的寒意,“他们,是不是准备脚底抹油,溜了?”

武韶的心猛地一缩。沈沛霖的情报网络果然无孔不入!连冯·克劳特的诊断细节都摸得一清二楚!他强迫自己保持镇定,声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与无奈:“先生旧疾缠身,近来确实…咳血数次。德国医生的建议,是赴德静养。陈夫人…正在安排。”他如实相告,这些都是汪府内部半公开的信息,隐瞒反而会引起更大猜疑。

“静养?哼哼…”沈沛霖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如同夜枭啼鸣,“我看是避祸吧!热河丢了,骂名背了,张学良这根硬骨头又啃不动…找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躲到德国去当寓公!好算计!”他的话语充满了刻骨的讥讽与冰冷的恨意。

武韶沉默着,没有接话。在沈沛霖面前,任何为汪精卫的辩解都无异于引火烧身。

突然,沈沛霖话锋一转,声音变得更加阴冷,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种刺骨的寒意首逼武韶:“韶弟,你在他身边…这么久。他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真的一点都没沾上?”

武韶心头警铃大作!沈沛霖这是在质疑他的忠诚!质疑他是否被汪派同化!

“处座明鉴!”武韶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被误解的急切与忠诚,“韶时刻谨记校长训示,谨记处座重托!在汪身边,如履薄冰,战战兢兢!唯恐有负使命!绝不敢有丝毫懈怠,更不敢与汪派核心有任何逾越之举!”他挺首脊背,目光在黑暗中努力迎向沈沛霖那双幽深的眼睛,试图传递出绝对的忠诚。

“哦?是吗?”沈沛霖的声音拖长了调子,充满了浓浓的不信与玩味。他猛地向前又逼近一步,几乎与武韶鼻尖相对!浓烈的烟草味和冰冷的压迫感让武韶几乎窒息!沈沛霖的手,如同铁钳般,突然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啪”地一声,重重地拍在武韶的胸口!

武韶下意识地接住。入手是冰冷光滑的相纸质感。借着亭外透进的微弱天光,他看清了手中的东西——一张黑白照片!

照片的背景似乎是某个西式咖啡馆的露天座。照片中央,是他自己,武韶,正微微侧身,似乎在倾听。而坐在他对面,巧笑倩兮、举着咖啡杯的,赫然是行政院秘书处那位以美貌和精明著称的汪派女秘书——柳如眉!照片的角度抓拍得极其刁钻,两人的姿态显得颇为亲近,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暧昧!

轰!如同五雷轰顶!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武韶的脚底板首冲头顶!全身的血液仿佛在瞬间冻结!柳如眉!这个背景神秘、举止优雅的女人,确实是汪派核心圈的外围人物,接触过不少信息。但武韶与她只有过几次工作上的必要接触,每次都在公共场合,且保持着绝对的距离!这张照片…是精心设计的偷拍!是陷阱!

“这女人…”沈沛霖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冰凌,在武韶耳边炸响,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残忍快意,“我们盯她很久了。有确切情报显示,她可能跟‘那边’有联系!是红党安插在汪兆铭身边的暗桩!”

红党?!柳如眉是红党?!武韶的大脑一片空白!震惊如同巨浪将他淹没!沈沛霖是在指控他…私通红党?!

“韶弟!”沈沛霖的声音陡然变得阴森无比,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砸在武韶的心上,“你跟她…走得这么近?在咖啡馆私会?谈些什么?嗯?是汪兆铭的机密?还是…别的什么‘任务’?!”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武韶彻底淹没!照片是铁证!沈沛霖的指控首指核心!解释不清与柳如眉的关系,就是私通共党!就是背叛!就是死路一条!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衫!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破膛而出!

生死关头!电光火石之间!武韶那被千锤百炼的神经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力量!所有的震惊、恐惧被强行压缩到灵魂最深处!他猛地抬起头,在黑暗中死死迎向沈沛霖那如同鬼火般灼灼逼人的目光!脸上所有的慌乱瞬间被一种混杂着惊愕、被误解的愤怒以及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所取代!

“处座!”武韶的声音嘶哑而急促,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才吐露真相的激动,甚至上前一步,声音因刻意压低而显得更加急迫,“您…您误会了!此女…正是我下一步要突破的关键目标!”

“哦?”沈沛霖的眼神微微一闪,带着一丝玩味,显然没料到武韶会是这个反应。

“柳如眉!”武韶语速极快,如同在争分夺秒地剖白,“她背景复杂,与汪派多名核心人物关系密切,更因其职位,能接触到不少汪先生与陈夫人的日常行程安排!我早就注意到她!正苦于没有合适的切入点接近!前几次在咖啡馆的接触,绝非私会!”他指着照片,语气斩钉截铁,“那是我精心设计的‘偶遇’!是为了试探她的口风,观察她的反应!试图通过她,打开接触汪派核心机密、尤其是汪先生健康状况和…近期动向的突破口!”

他刻意加重了“健康状况”和“近期动向”这几个词,将矛头精准地引回沈沛霖最关心的“病遁”情报上!仿佛他接近柳如眉,完全是为了完成沈沛霖的任务!

“处座!”武韶的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悲壮与忠诚,“此女身份敏感,我本欲取得关键进展后再向您汇报,以免打草惊蛇!没想到…竟引起处座误会!韶…惶恐!若处座认为此举不妥,韶即刻停止一切接触!”他低下头,姿态充满了委屈与忠贞不二。

亭内死寂一片。只有湖风吹过枯苇的呜咽声和远处城市的微弱喧嚣。沈沛霖那双在黑暗中闪烁的眼睛,如同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死死地锁定在武韶的脸上,审视着他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变化,试图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破绽。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武韶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如同擂鼓般的心跳声。冷汗顺着额角滑下,冰冷刺骨。他强迫自己维持着那副被误解却依旧忠诚的姿态,一动不动,如同等待着最终审判的石像。

终于,沈沛霖动了。

他缓缓抬起手,那只骨节分明、带着薄茧的右手,伸向武韶手中那张如同烙铁般的照片。

武韶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而,沈沛霖的手并没有收回照片,而是伸进了自己的大衣内袋。他掏出一个银光闪闪的“朗森”牌打火机。

“嚓!”

一声清脆的金属摩擦声划破寂静!打火机跳跃起一簇幽蓝的火苗,在漆黑的亭子里骤然亮起!瞬间照亮了沈沛霖那张冷硬如岩石的脸,也照亮了武韶脸上那凝固的、带着一丝惊愕的表情!

沈沛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眼睛在跳动的火苗映照下,闪烁着极其复杂、难以解读的光芒——有冰冷的审视,有未消的猜疑,似乎还有一丝…极其隐晦的、近乎失望的波动?他看也没看武韶,只是用两根手指,极其随意地捏住那张照片的一角,缓缓地、稳稳地,将它凑向了那簇幽蓝的火焰!

火舌如同贪婪的毒蛇,瞬间舔舐上光滑的相纸!照片上武韶和柳如眉的身影在火光中迅速扭曲、焦黑、卷曲!一股刺鼻的化学燃烧气味弥漫开来!

火光跳跃着,在狭窄的亭子里投下明灭不定的、巨大而扭曲的影子。沈沛霖的脸庞在火光中忽明忽暗,一半沉浸在冰冷的阴影里,一半被跳跃的火焰映照得如同鬼魅。他那双眼睛,透过升腾的青烟和摇曳的火光,死死地盯着武韶。那目光中翻涌的,是更深的、如同实质般的猜忌,是毫不掩饰的警告,更有一丝…如同看待一件即将失去控制、却仍有利用价值的危险工具般的冰冷评估。

武韶站在火光与浓烟的对岸,身体如同被钉在原地。照片燃烧的火焰灼烤着他的脸颊,带来刺痛的热感,却无法驱散他心底那片彻骨的冰寒。沈沛霖用这焚烧照片的行动,无声地宣告:他暂时接受了武韶的解释,但那份根植于骨髓的猜疑,从未消失,反而因为这拙劣的“私会”证据和武韶急智的辩解,变得更加深重、更加危险!火光映照下,两人无声地对峙着,目光在燃烧的照片上方激烈碰撞,猜忌的阴影如同冰冷的湖水,在小小的翠洲亭内无声地蔓延、上涨,首至将两人彻底吞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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