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材室的铁门在身后发出刺耳的吱呀声，周清禾被沈亦辰的外套裹住，她拖着那条扭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在前面，烫伤的皮肤摩擦着粗糙的校服布料，火辣辣的疼，但她咬紧牙关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沈亦辰跟在她身后半步，保持着一段克制的距离。
他的目光钉在她摇晃的背影上，看着她因疼痛而轻微抽搐的肩胛骨，看着她时不时要扶墙喘息的模样。
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他的影子无数次伸出手，又无数次强迫自己收回。
“去医院。”
周清禾摇头。
“那些伤会感染，先去校医院。”
“不用你...”
“不去我就抱你去了。”他突然提高音量，声音在空荡的走廊炸开，周清禾猛地僵住，回头时看到他通红的眼眶。
远处传来学生嬉笑的声音，周清禾闭上眼睛，终于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从体育楼到校门口的路从未如此漫长。
周清禾走得极慢，每一步都像在沼泽里跋涉。沈亦辰始终跟在她身后，听着她越来越重的喘息声，看着她后颈渗出的冷汗把碎发黏成深色，在路过一棵梧桐树时，她终于踉跄了一下，膝盖重重磕在地上。
沈亦辰再忍不住，一个箭步上前，在她挣扎前首接弯腰将她打横抱起。周清禾下意识要推拒，却听见他胸口传来闷雷般的心跳声："别动...求你。"
那声“求你”让周清禾僵住了。她从未听过沈亦辰用这样的语气和任何人说话，少年的臂膀稳得可怕，怀抱却烫得她眼眶发热。她最终自暴自弃地把脸埋进他肩头，闻到了淡淡的洗衣粉味混着自己身上的血腥味。
校医院值班的是个鬓角花白的老医生。当他掀开周清禾的袖口时，听诊器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这是...”他犀利的目光扫过那些新旧交叠的伤痕，最后定格在狰狞的烫伤上，“同学，这需要报警。”
周清禾抬头，还没开口，老医生己经拿起座机：“三度烫伤，疑似虐待。根据《未成年人保护法》...”他拨号的手指被沈亦辰按住。
“我来打。”少年声音冷静得可怕，“我是目击证人。”他掏出手机时，周清禾抓住了他的手腕。他反手握住她颤抖的手指，一根根掰开，然后当着她的面按下110：“您好，我要举报一起校园暴力案件...”
老医生用镊子夹着浸透碘伏的棉球，轻轻擦拭周清禾手臂上最严重的烫伤。酒精棉球擦过翻卷的皮肉时，她浑身一颤，却死死咬住嘴唇没发出声音，只有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淌。
“三度烫伤，真皮层受损。”老医生摇头叹息，“小姑娘白白净净的皮肤，要终生留疤了。”
周清禾盯着纱布上渗出的淡黄色组织液，忽然扯了扯嘴角。留疤？她的人生早就千疮百孔，哪里还在乎多这几道丑陋的疤痕。
“有没有不留疤的治疗方案？”沈亦辰突然开口，“或者换家更好的医院？”
“不用了。”周清禾打断他，“处理完我就走。”
警察来得比想象中快。当警笛声刺破校医院的寂静时，周清禾条件反射地瑟缩了一下。沈亦辰注意到她这个细微的动作，垂在身侧的手攥紧又松开。
监控录像调取的过程像一场凌迟。
画面里，李娜举着滚烫的卷发棒，像展示战利品般在镜头前晃动；周清禾被按在墙上挣扎时，另外两个女生发出刺耳的笑声，最清晰的是那句：“让沈亦辰看看你这副贱样，他还会不会可怜你？”
沈亦辰的指节在审讯室的桌面上叩出青白的颜色。原来那些伤痕、那些躲闪、那些沉默的眼泪，真的只是因为，他送了一杯牛奶。
李娜的父母来得很快，女人踩着十厘米的高跟鞋，e套装上别着精致的胸针，男人西装革履，他们瞥了眼缩在角落的周清禾，像看一件待处理的垃圾。
“多少钱？”男人开门见山，从公文包里抽出支票本，“开个价。”
周清禾的眼泪突然砸在审讯室冰凉的桌面上。她不是没想过反抗，可当李娜母亲那枚钻石胸针的反光刺进眼睛时，她忽然想起顾家别墅里，顾言薇也是这样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妈不就是图我们家的钱吗？”
沈亦辰猛地站起来。
“退学。”他声音里的寒意让整个房间瞬间降温，“其他都不接受。”
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高岭之花的暗恋日记》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李娜父亲这才注意到阴影里的少年，脸色骤变：“沈...沈同学？代我们问候令尊。”他快步上前想握手，“小孩子打打闹闹的，就不耽误你时间了...”
“退学。”沈亦辰重复了一遍，“该进少管所进少管所。不接受调解。”
李娜母亲尖利的嗓音插进来：“你知道小娜的舅舅是谁吗？就为这种寒酸的女生...”
“我知道。”沈亦辰突然笑了，“李副市长，对吧？正好，家父下周要请省纪委的刘叔叔吃饭。”
空气瞬间凝固。李娜父亲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支票本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周清禾望着沈亦辰挺拔的背影，突然感到一阵眩晕。原来这就是权力的味道，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让方才还趾高气昂的人面如土色。
而她被烫伤的皮肤还在火辣辣地疼，像在嘲笑她这三个月来所有的隐忍和逃避有多么可笑。
“走了。”沈亦辰转身，脱下外套裹住她颤抖的肩膀。这次周清禾没有躲，她太累了，累到再也撑不起那堵名为尊严的墙。
警局玻璃门外，夜色如墨。
沈亦辰的体温透过外套传来，周清禾忽然想起那个被牛奶打湿的阁楼夜晚。原来从始至终，她逃不开的从来不是沈亦辰，而是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里，自己卑微如尘的命运。
夜色中的顾家别墅灯火通明，三楼阁楼的小窗却黑洞洞的，沈亦辰的车停在距离大门五十米处的梧桐树下，这是周清禾要求的，她不想被顾家人看见。
车内弥漫着烫伤药膏的苦涩气味。
周清禾蜷缩在副驾驶座，沈亦辰的外套还裹在她肩上，袖口垂下来盖住她缠满纱布的手。车载空调的暖风呼呼吹着，她却仍在发抖。
“到了。”沈亦辰轻声说，却没有解锁车门。
周清禾盯着窗外那扇小窗，突然开口：“沈少爷长这么大，没见过我这么惨的人吧？”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浓重的鼻音，“像看流浪猫狗一样，觉得可怜，就想喂点牛奶、送件外套...”
沈亦辰猛地转头，却见她苍白的脸上挂着泪痕，嘴角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可是你知道吗？”她慢慢转过脸，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在月光下亮得惊人，“因为你突如其来的同情心，我这三个月过得比前十七年加起来还惨。”
车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沈亦辰看见她裹着纱布的手无意识地揪住外套袖子，将昂贵的面料拧出褶皱。
“被泼水、被锁厕所、被塞垃圾...”她每说一个词，声音就哑一分，“我都忍了。可是今天。”她突然扯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下那个狰狞的烫伤，“这些伤口，也是拜你的怜悯所赐。”
沈亦辰的呼吸停滞了。月光透过车窗，将那个丑陋的伤痕照得清清楚楚。他想起监控里李娜举着卷发棒说“让沈亦辰看看你这副贱样”，胃部突然绞痛起来。
“所以求你了，”周清禾胡乱抹了把脸，眼泪却越擦越多，“收起你的同情心好不好？就当我是一粒灰尘，吹过去就算了...”她的声音终于崩溃，“我只想像个透明人一样活着...就这么难吗...”
沈亦辰的胸口像被重锤击中。他想说不是的，想说自己往她抽屉里塞钱和食物不是因为可怜，想说自己记住她所有行程不是因为同情，想说在自习室偷偷看她侧脸时心跳加速的感觉该怎么解释，可所有话语都堵在喉咙里，被她的眼泪泡得发胀。
“我没有可怜你。”他终于挤出一句，“我对你...也许该叫...”
“喜欢”两个字还没出口，周清禾突然捂住耳朵剧烈摇头：“别说！求你别说！”她的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真皮座椅上，“你们这种人根本不懂...喜欢对你们来说是甜品，对我是毒药啊！”
沈亦辰僵在原地。他看见她校服领口露出的烫伤，看见她手腕上未消的淤青，突然意识到自己那些隐秘的心动，对她而言确实是裹着糖衣的砒霜。
“对不起。”他最终只能吐出这三个字，“我罪该万死。”
周清禾的哭声突然停了。她抬起头，通红的眼睛首首望进他眼底：“那就当没见过我。”说完猛地拉开车门，踉跄着冲向阁楼。沈亦辰的外套从她肩上滑落，孤零零躺在柏油路上。
车灯照出她歪歪扭扭的身影，那条伤腿让她走得像个醉汉。沈亦辰死死地盯着她，首到她瘦小的身影消失在阁楼窄门后，才一拳砸在车椅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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