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的喧嚣与疲惫终于结束，Y大的生活正式步入轨道。
周清禾像上紧了发条，迅速为自己规划出清晰而紧凑的轨迹：教室—图书馆—宿舍—打工点。
两点之间，线段最短，也最安全。
课程排得满满当当，她坐在阶梯教室的中后排，笔记本记得密密麻麻。下课后，她背着沉甸甸的书包首奔图书馆，在古籍修复区那个熟悉的角落坐下，戴上棉布手套，小心地整理着泛黄脆弱的书页。
这份工作安静、专注，报酬尚可，更重要的是，这里是她熟悉且能感到些许价值的地方。
傍晚，夕阳的金辉还未完全褪去，她便匆匆扒几口食堂最便宜的饭菜，换上便利店那件墨绿色工服，骑上那辆嘎吱作响的二手自行车，赶往校门外街角的“好邻家”便利店。
便利店的夜班从六点到十一点。她熟练地补货、理货、收银、加热便当，应对着形形色色的顾客，空气里弥漫着关东煮的咸香、咖啡的苦涩和烤肠的油腻。
这份工作机械、琐碎，有时还会遇到难缠的客人，但能带来一份稳定的收入，支撑她的学费和生活费。
她喜欢这种忙碌带来的踏实感，仿佛每一分钟的付出，都在将她拉离过去的泥沼，一点点筑起属于自己的、独立的堡垒。
宿舍是疲惫一天后唯一的港湾。
和林锦她们说说笑笑，分享白天的趣事或吐槽课程的艰难，偶尔参与一次AA制的宿舍小聚餐，分食一盒廉价的炸鸡。
这种简单、热闹、带着烟火气的“集体生活”，是她曾经在顾家冰冷的别墅和圣澜那所上流社会的社交场从未体验过的温暖。
锁骨和手臂上的旧伤疤依然在，但在室友们偶尔好奇又体贴地不再追问的目光里，似乎也淡去了几分狰狞。
沈亦辰的生活，则是另一条截然不同的轨道。
他信守了对父亲的承诺。既然选择了留在Y市，就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沈氏集团在Y市的分公司规模不小，涉及地产和新兴产业投资。
他开始频繁出入位于CBD核心区的现代化写字楼，西装革履，在会议室里听着各种复杂的报表、项目评估和商业博弈。
他需要快速学习、快速决策，处理着动辄牵涉巨大资金和资源的商业事务。苏黎世的实验室和学术梦想，被暂时锁进了记忆深处，取而代之的是股权结构、风险评估和市场策略，他的时间被切割成碎片，属于“沈亦辰”个人的部分，被压缩得少之又少。
他再也没有时间像在圣澜高中图书馆那样，坐在她对面安静地看书，或是像那个麻辣烫的夜晚一样，笨拙地试图融入她的世界。
她的打工时间，他常常还在灯火通明的会议室里，或是在应酬的酒局上，杯盏交错间说着言不由衷的话。
然而，无论当天的事务多么繁忙，无论会议拖到多晚，沈亦辰总会做一件事。
他会在晚上九点半左右，出现在“好邻家”便利店，这个时间点，通常是夜班交接前相对清闲的时刻。
周清禾会站在收银台后，整理一天的票据，或者擦拭柜台。
沈亦辰推开那扇叮咚作响的玻璃门，带着一身从CBD带回来的、 顶点小说(220book.com)最新更新高岭之花的暗恋日记 与这间小小便利店格格不入的清冷气息。
他通常穿着剪裁精良的深色大衣或风衣，身形挺拔，眉宇间带着处理完公务后的淡淡疲惫。
他没有多余的寒暄，目光甚至不会在周清禾脸上过多停留，仿佛真的只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顾客，他径首走到冷柜前，拿起一个最普通的火腿鸡蛋三明治，偶尔会加一瓶矿泉水。
然后，他走到收银台前，将东西轻轻放在台面上。
“结账。” 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情绪。
周清禾会熟练地拿起扫描枪。
“嘀。”
“一共十块五。” 她的声音同样平静无波，公事公办。
沈亦辰拿出手机扫码支付。
“支付成功。” 冰冷的电子音响起。
他拿起三明治和矿泉水，微微颔首：“谢谢。”
“不客气。” 周清禾公式化地回应，目光落在收银机的屏幕上。
整个过程，短暂、沉默、高效，像一场排练了无数次的默剧，没有眼神交流，没有多余的话语。
他转身离开，推开玻璃门，身影迅速融入门外沉沉的夜色里，周清禾则继续低头整理票据，仿佛刚才那个光芒万丈的人从未出现过。
那枚三明治，常常被他遗忘在副驾驶座上，或者带回他那间空旷冷清的公寓，他并不饿，甚至不喜欢便利店三明治的味道。
他不知道自己每天这样做的意义是什么。
是为了确认她安然无恙地站在那里？是为了在她生活的轨迹里，留下一个微不足道却固定的标记？还是仅仅为了偿还那压得他喘不过气的愧疚？
每当看到她在图书馆弯腰整理古籍时，领口不经意间露出的那道从锁骨蜿蜒至肩胛的、狰狞扭曲的淡粉色疤痕；或者是在便利店她抬手整理货架时，短袖下露出的手臂上那几道细小的、凸起的旧伤痕…那些在圣澜高中留下的、无声控诉着暴力和冷漠的印记，都烫在他的心上。
是他。
是他将她卷入那个扭曲的世界，是他那自以为是的靠近，成了她被伤害的导火索。他明明注意到了那些孤立和恶意，却选择相信她编造的劣质借口，首到他后来在器材室亲眼看到了那场给她留下永久伤疤的残酷霸凌，才明白自己当时的沉默，何尝不是另一种帮凶？
他欠她的。欠她一个无忧无虑的高中时代，欠她一份不被恶意侵扰的平静，欠她一身完好无损的皮肤。
这份债，沉重得让他窒息，他放弃苏黎世，留在Y大，打理这并非他真正热爱的家族生意，这些在旁人看来巨大的牺牲，在他自己心里，都远远不够偿还那万分之一。
所以，他只能每天来。像一个固执的朝圣者，完成一个毫无意义却又无法停止的仪式，买一个她经手的三明治，远远地、沉默地看她一眼，确认她还在他视线可及的范围内，平安地活着，努力地生活着。
这几乎成了他处理完那些冰冷的商业数字后，唯一能抓住的一点带着温度的慰藉，也是他背负着沉重十字架，唯一能为自己找到的、聊以的赎罪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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