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清禾几乎是逃命般冲回宿舍楼，推开房门时，心脏还在胸腔里狂跳，脸颊上公交车里残留的羞愤红晕尚未完全褪去，混合着病后的苍白，显得异常脆弱。
她只想立刻把自己埋进被子里，隔绝外面的一切，尤其是关于沈亦辰的一切。
“清禾？你回来了！”林锦正敷着面膜，闻声转过头，看到她苍白的脸色和虚弱的样子，吓了一跳，“哎呀，你脸色怎么这么差？没事吧？”
王璐也从电脑前探出头：“对啊，早上看你和沈亦辰都没来上课……”
陈静放下书，关切地看着她：“清禾，你看起来很不舒服。”
“嗯，”周清禾一边走向自己的书桌，一边用尽量自然的语气解释，声音还带着点病后的沙哑，“昨天半夜突然发高烧，烧到快40度了，去急诊了，折腾了一晚上，今天早上才退烧。”
她放下帆布包，拿出装药的塑料袋，故意弄出点声响，像是在整理东西，借此掩饰自己的不自然。
“医生让多休息，所以就请假了。”她顿了顿，仿佛才想起来似的，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惊讶和茫然，“啊？沈亦辰也请假了吗？哦…是吗？那可能他也有事吧，或者…也生病了？”
她的语气听起来轻飘飘的，带着一种事不关己的、纯粹的意外，仿佛她和沈亦辰的缺席，是两条毫不相干的平行线，只是碰巧在时间上重叠了而己。
她甚至没有抬眼去看室友们脸上的表情，只是低着头，假装专注地把药盒从塑料袋里拿出来，一一摆在桌面上，动作刻意放得很慢。
沈亦辰推开自己的宿舍门时，眉宇间还凝着一层化不开的沉郁，那是一间平时只供留学生住宿的高级宿舍。
公交车上的尴尬和周清禾最后逃离的眼神，让他烦躁不己，他需要安静，需要独处，来消化那份因为“搞砸了”而产生的、陌生的茫然感。
然而，宿舍客厅里灯火通明，他的两个室友：同样是家境优渥、被家里塞进Y大“体验生活”的富家子，正窝在真皮沙发里打游戏，巨大的曲面屏上光影闪烁，音效震耳欲聋。
“哟，辰哥回来了？”其中一个叫李锐的室友暂停了游戏，抬头看到他，脸上立刻堆起促狭的笑容，“啧啧，看看我们沈大帅哥这魅力，挡都挡不住啊！”
沈亦辰眉头皱得更紧，顺着李锐的目光看去，只见客厅那张大理石茶几上，赫然堆起了一座小山：包装精美的礼盒，扎着丝带的巧克力，还有厚厚一叠颜色各异、散发着香水味的信封。
“喏，”李锐用下巴点了点那堆东西，语气带着点看热闹的兴奋，“今天又有好几个院的小姑娘，托我转交的。这还只是一部分！我说辰哥，你这高富帅下凡的排面，军训完不减反增啊！这情书，啧啧，都能当扑克牌打了！”
另一个室友张明也摘下耳机，凑过来，拿起一个系着粉色蝴蝶结的盒子掂了掂，笑嘻嘻地附和：“就是！兄弟我真是服了。你说你，放着苏黎世不去，跑这儿来，结果呢？照样是行走的荷尔蒙，迷倒众生！不过嘛……”他话锋一转，带着点自以为是的调侃和根深蒂固的优越感，“这些小丫头片子送的东西，也就图一乐。辰哥你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她们啊，也就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做梦罢了。”
他拿起一封洒着金粉的精致情书，在沈亦辰面前晃了晃，语气更加轻佻：“要我说，咱们辰哥这样的家世、长相、能力，将来要配的，那必须是真正的名门闺秀！林家那个刚去巴黎学艺术的大小姐？或者苏伯伯家那个送去华尔街的千金？那才叫门当户对！至于Y大这些…”张明耸耸肩，随手将那封情书丢回那堆礼物山上，发出一声轻嗤，话语里的轻蔑毫不掩饰，“……呵，再漂亮再优秀，那也差着档次呢，配不上！”
他本就烦躁的心情瞬间被点燃，一股无名火猛地窜了上来。他厌恶这些堆积如山的、带着目的性的礼物，更厌恶张明这种轻飘飘的、带着阶层优越感的评价。
Y大的女生怎么了？她们的努力，她们的坚韧，她们身上那种鲜活的生命力，是那些养在温室里的“名门闺秀”能比的吗？
沈亦辰的目光冷冷地扫过那堆刺眼的“贡品”，最后落在张明那张带着戏谑笑容的脸上。
“以后，这种东西别再拿回来。”
客厅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李锐脸上的笑容僵住，张明戏谑的表情也凝固在脸上，被沈亦辰那冰冷的眼神看得有些发怵。游戏音效还在继续，此刻却显得格外突兀和吵闹。
沈亦辰没再多看那堆礼物一眼，他径首走到冰箱前，拿出一罐冰可乐，“嗤”地一声拉开拉环，仰头灌了一大口。
张明那句“配不上”和那轻蔑的嗤笑，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配不上？她们配不上他？那周清禾呢？那个在便利店强撑着高烧也要打工、在公交车上窘迫得无地自容却依旧倔强、用布满裂痕的旧手机也要坚持自己付医药费的女孩……在张明这些人眼里，是不是更“配不上”？
他需要的，从来不是什么“名门闺秀”。他厌倦了那些精心包装的、带着家族利益的联姻可能。他只想靠近那个在麻辣烫氤氲热气里真实生动的影子，那个在图书馆古籍修复台前专注沉静的侧脸，那个用瘦削肩膀扛起生活重担、即使满身伤痕也依旧不肯低头的灵魂。
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不仅仅是张明口中的“档次”，更是他身后那个庞大而冰冷的商业帝国，以及他沈亦辰自己，那个曾经无知无觉中给她带来伤害、如今想弥补却似乎总在搞砸的“天之骄子”。
他捏紧了手中的易拉罐，冰冷的铝皮在他掌心变形，他想要的，似乎永远隔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而茶几上那堆光鲜亮丽的礼物和情书，像是对他内心挣扎最刺眼的嘲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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