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霜雪又至，根须深扎
入秋后的第一场霜来得猝不及防。
赵辰凌晨起身时，发现窗台上的木盒又蒙了层白霜，比上次更厚些，像结了层冰。他伸手去擦，指尖刚触到霜面，就听见“咔”的一声轻响——母亲手札的边缘竟冻裂了个小口，泛黄的纸页卷着边，像片被霜打蔫的叶子。
“又来了？”苏清月披着外衣走进来，手里的铜炉冒着热气，她把炉口对着木盒熏了熏，白霜化成细水珠，顺着盒壁往下淌，“昨夜联防队来报，北境的山林里，有猎户说看到‘白影子’，碰过的树都枯了，叶子上全是这霜。”
赵辰捏起一滴水珠，指尖传来熟悉的钝痛。不是记忆蚀菌的阴冷，倒像是……被什么东西攥住了心口最软的地方，带着点酸楚的疼。
“去看看。”他抓起墙角的长枪，枪杆上的包浆在晨光里泛着温润的光——这是岳飞留给王小虎，王小虎又送给他的，枪杆上还留着王小虎磨出的指痕，像圈浅浅的年轮。
北境的山林比黑风谷冷得多，霜气裹着松针的寒气往骨缝里钻。赵辰顺着猎户指的方向走，脚下的落叶脆得像碎玻璃，踩上去“咔嚓”响。走了约莫半个时辰，他在一棵老松树下停住了脚。
松树的主干上，结着层厚厚的白霜，霜气里裹着些模糊的影子——像有人在树下烤过火，火堆的灰烬还在；像有人靠在树干上打盹，树皮上留着片压平的苔藓；最清楚的是个小小的手印，五根指印深深嵌在树皮里，像是孩子攀树时留下的。
“这是……陈家坳的方向。”赵辰的心猛地一沉。二十年前，陈家坳被活尸袭扰，他带着联防队去救援时，就在这棵树下歇脚。当时有个叫狗剩的娃，非要爬树给他们摘松果，小手在树干上抓出的印子，就跟这霜里的影子一模一样。
那娃后来没挺过去。活尸冲进村子时，他举着把柴刀挡在娘身前，被尸气熏坏了身子，临死前还攥着颗没熟的松果，说要留给“赵大哥”。
赵辰伸出手，按在树皮的手印上。白霜突然“滋啦”一声化开，树皮上露出个浅浅的凹痕，果然是当年狗剩抓的。凹痕里积着点松脂，己经硬得像琥珀，里面裹着半片干枯的松针——是那孩子当年从树上掉下来时，攥在手里的。
“原来你在这儿。”他低声说，喉结滚了滚，“我们后来给陈家坳修了新屋子，你娘种的那片向日葵，每年都长得比人高。”
话音刚落，周围的白霜突然簌簌发抖，像被什么东西惊动了。赵辰抬头望去，只见远处的雾气里，飘着无数个这样的影子——有临江营的乡勇在搬石头堵门，有南境的渔民在补渔网，还有个穿红袄的媳妇，正往灶膛里添柴，火光明明灭灭，映得她的影子在雾里晃。
“是记忆蚀菌的变种。”赵辰握紧长枪，枪尖的寒光劈开雾霭，“它们不啃记忆了，改成……勾回忆了。”
这些影子都是三界里逝去的人，带着生前最牵挂的片段，在霜里反复重演。你越念着他们，霜就越厚，最后把活人的心神都勾进回忆里，困成个空壳。
他转身往回走，脚下的落叶突然变得黏脚，低头一看，霜气竟凝成了冰，冰里冻着片熟悉的雷灵花瓣——是当年苏清月在断魂崖给他止血时，掉在地上的。
“赵辰！”
苏清月的声音从雾里传来，带着焦急。赵辰拨开雾一看，只见她站在块巨石旁，雷晶在掌心亮得发白，可她的脚边，霜气正顺着裤脚往上爬，冰里缠着根星灵果的老藤，藤上结着个干瘪的果子——是他从裂隙带回来的第一颗星灵果，当时苏清月舍不得吃，风干了挂在窗前，说要留着做种。
“别碰那些影子！”苏清月的声音发颤，“丫丫刚才看到岳将军的影子，追着跑了半里地，现在……现在被困在冰里了！”
赵辰跟着她往深处跑，转过一道山梁，果然看见丫丫站在片空地上，周围的冰结得像面镜子，在“人人书库”APP上可阅读《万界召唤：从二公子到源始主宰》无广告的最新更新章节，超一百万书籍全部免费阅读。renrenshuku.com人人书库的全拼.com即可访问APP官网冰里映着岳飞教她扎马步的影子。丫丫的眼神发首，伸手想去碰影子的手，指尖刚触到冰面，冰就往她胳膊上爬了半寸。
“丫丫！”赵辰大喊一声，将双生之力聚在枪尖，猛地戳向冰面。冰面裂开道缝，霜气里突然传来岳飞的声音，跟当年在演武场训话时一模一样：“丫头，扎马步要沉腰！你这晃得跟风吹的麦子似的，将来怎么护着黑风谷？”
丫丫的眼泪“唰”地掉下来，膝盖一软差点跪下：“岳将军……我想你了……”
“别信它！”赵辰一枪挑开冰缝，抓住丫丫的胳膊往外拽，“这不是岳将军！岳将军临走前说啥了？他说‘丫头要比我强’，不是让你困在回忆里！”
丫丫猛地回过神，雷力顺着胳膊炸开，冰面“咔嚓”碎成块。她抱着赵辰的胳膊哭：“冰里还有……还有王二柱叔，他举着个麦饼，说要给我吃……”
赵辰的心像被冰锥扎了下。他知道这变种蚀菌的厉害——它不伤人，只挠你心里最软的地方，用最暖的回忆做诱饵，让你心甘情愿地留下来。
“得让大家醒过来。”他望着远处越来越浓的雾，“光靠打不行，得让他们知道，那些走了的人，最想看到的不是我们念着他们，是我们好好活着。”
回到黑风谷时，霜气己经漫到了谷口。联防队员们举着火把站在谷口，可火光照不透那层白，有个年轻队员盯着雾里的影子哭：“那是我爹……他当年就是这样背着我跑过戈壁的……”
赵辰跳上块巨石，举起岳飞留下的那杆枪，枪尖挑着块带疤的盾牌——是王二柱用了十年的那块。
“都看着！”他的声音劈开霜雾，“这盾牌上的豁口，是柱子在黑风渊挡魔虫留下的！他留这疤，不是让你们对着影子哭，是让你们记得，他想让西境的草长得比人高！”
他把盾牌扔给王小虎，又举起那杆枪：“这枪杆上的指痕，是岳将军教小虎练枪时磨的！他磨出这痕，不是让你们困在回忆里，是让你们知道，枪要握得紧，日子才能过得稳！”
王小虎接住盾牌，突然“嗷”一嗓子哭出来，举着盾牌往谷里跑：“爹！岳将军！我知道了！我这就去西境种牧草，种得比戈壁还宽！”
他的声音像块石头砸进水里，谷里的百姓突然醒了神。有个老妇人抹掉眼泪，捡起地上的锄头：“我家老头子当年在防魔学院种菜，说要让娃们吃饱！我得把他的菜窖再挖深点！”
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从冰里捞出那半片雷灵花瓣，小心翼翼地夹进书里：“苏姐姐说，花谢了是要结果的，我要把这花瓣种进土里，长出新的雷灵花！”
霜气在这些声音里渐渐淡了。赵辰看着百姓们扛着锄头、举着长枪往谷里走，影子在地上拉得很长，像无数条根须，深深扎进黑风谷的土里。
他走到苏清月身边，她正把那根星灵果老藤埋进土里，藤上的干瘪果子被霜气浸得发软，却隐隐透出点绿意。
“你说。”苏清月的指尖蹭过藤上的疤痕，“它们是不是也在想，该长新叶了？”
赵辰望着远处的学堂，窗台上的木盒在阳光下泛着光，母亲手札上的裂缝里，竟钻出根细细的绿芽——是星灵果的籽，不知何时掉进了裂缝，在霜气里发了芽。
“嗯。”他握住苏清月的手，掌心的温度融掉了最后一点霜，“根扎得深，再大的霜，也冻不死要长的芽。”
夜幕降临时，黑风谷的灯火一盏盏亮起，比往日更暖些。赵辰站在药田边，看着那根从手札里钻出来的新芽，在夜风里轻轻晃。远处传来孩子们的读书声，丫丫正教他们念岳飞写的兵书，声音清亮得像雷灵花炸开的光。
他知道，以后还会有更冷的霜，更浓的雾。但只要这些根须还扎在土里，只要还有人记得，那些走了的人最盼着什么，三界就永远冻不坏，困不住。
就像这星灵果的芽，哪怕从裂缝里钻出来，也能朝着光，长出新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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