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根脉相握，星火不灭
霜雪过后的黑风谷，像被水洗过一样透亮。
赵辰蹲在药田边，看着那株从手札裂缝里钻出来的星灵果苗。幼苗细得像根银线，却异常坚韧，顶着片皱巴巴的新叶，叶尖还沾着点纸渣——是母亲手札上的字迹，被嫩芽顶破了纸页，混在泥土里，成了最好的养料。
“它倒是会找地方。”苏清月提着水壶过来，壶嘴的水流细细的，绕着幼苗浇了圈，“张老先生说，这苗带着‘文气’，将来结的果子，说不定能安神定志。”
“是带着念想气。”赵辰指尖碰了碰新叶，叶片轻轻颤了颤，像在回应，“你看它的根，还缠着页纸角呢。”
泥土下，果然有半片泛黄的纸角，被细密的根须紧紧裹着，正是手札上记载“血灵双生守护之责”的那页。纸角上的墨迹被根须浸得发深，像给根须镀了层墨色，顺着脉络往叶片上爬，在新叶上留下道浅浅的痕，倒像是个字——“守”。
“真成精了。”苏清月笑着摇头，雷晶在指尖转了圈，往根须上渡了点雷力，“给它加点劲，争取冬天前能爬上架。”
正说着，王小虎扛着捆新砍的竹竿过来，竹竿上还留着青皮，是从西境的绿洲砍的，据说那里的竹子长得比凡界的粗三倍，是734送的种子，说是“星竹”，能抗寒耐蚀。
“赵叔，苏姐姐，我给苗搭架子。”王小虎把竹竿插进土里，动作小心得像在摆阵盘，“我爹当年种向日葵，总说‘杆要首，苗才能长得正’，这星灵果苗，得用最首的竹竿。”
他的袖口沾着泥，是刚从陈家坳回来的。前几日霜雪最重时，陈家坳的老人们总对着雾里的影子发呆，王小虎就带着联防队去给他们修屋顶，捡柴禾，把当年狗剩娘种的向日葵地翻了遍，撒上了新种子。
“陈大娘说，等明年花开了，就给那苗做个花肥。”王小虎用绳子把幼苗绑在竹竿上，绳结打得又紧又巧，是赵辰教他的“防松结”，当年在黑风渊捆魔虫卵鞘时常用，“她说那是狗剩最爱的花，肯定能让苗长得壮。”
赵辰望着远处的陈家坳，炊烟在蓝天下袅袅升起，像条细细的线，把过去和现在连在了一起。他突然想起在裂隙里见过的星图，无数星辰被引力牵着，形成一张巨大的网，就像现在——陈家坳的向日葵，西境的星竹，药田的星灵果，还有那些活着的人，逝去的魂，都被“守护”这根线牵着，成了张扯不断的网。
“丫丫呢？”苏清月往学堂的方向望了望，往常这个时候，丫丫早该带着孩子们来药田认苗了。
“在识魔堂整理旧物呢。”王小虎往手上吐了口唾沫，勒紧绳子，“她说要给孩子们开个‘念想课’，把那些老物件都编上号，谁想听哪个的故事，就抽号，跟抽花签似的。”
两人往学堂走，还没进门，就听见里面的笑声像串珠子似的滚出来。丫丫正举着个豁口的粗瓷碗，给孩子们讲：“这是岳将军当年用的碗，他总说‘碗边豁了不打紧，能盛饭就行’，就像咱们做人，有点小毛病不怕，心正就好。”
碗里放着颗松果，是赵辰从北境松树上摘的，里面的松子得像珍珠。丫丫拿起颗松子，塞进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手里：“这是陈家坳的狗剩哥哥留的，他说‘松子埋进土里，就能长出会结松果的树’，就像咱们把故事记在心里，就能长出新的勇气。”
小姑娘把松子攥在手心里，眼睛亮得像星星：“丫丫姐姐，我能把松子种在药田旁边吗？我想让它和星灵果苗做伴。”
“当然能。”丫丫笑得眉眼弯弯，“等明年，咱们就有两棵会讲故事的树了。”
赵辰站在门口，看着孩子们围在旧物旁，小手在铜哨上摸来摸去，在断弦弹弓上比划，在缺角盾牌上数划痕，突然觉得那些老物件都活了过来——铜哨在孩子们的掌心发烫，像在积蓄吹哨的力气；弹弓的木头把儿泛着光，像在回忆打落蚀影虫的瞬间；盾牌的豁口处，竟沾了片新掉的星灵果叶，像是主动要和新故事沾个边。
“734说，联盟的殖民星还在被霜雪困着。”苏清月的声音很轻，带着点庆幸，“他们的人总说‘往前看，别回头’，结果把过去的根都砍断了，风一吹就倒。”
“咱们不一样。”赵辰望着孩子们手里的松子，星灵果苗，还有那些被得发亮的老物件，“咱们是把根留住，再往前长。你看那苗，不就是踩着旧纸页往上爬吗？”
傍晚时，734的通讯又来了。屏幕上的他穿着新铠甲，是银白色的，据说是用星竹纤维做的，轻得像羽毛，却比合金硬三倍。他的身后站着个扎马尾的姑娘，是联盟新派的“文化观察员”，眼睛亮亮的，正捧着本厚厚的书看，封面上写着“三界守护故事集”，是丫丫托734带的。
“你们的‘念想课’，联盟想学。”734的蓝色眼眸里带着笑意，指了指身后的姑娘，“莉莉安说，这比任何防蚀菌的武器都管用。”
莉莉安抬起头，举着书激动地说：“我看到岳飞将军的碗了！还有王二柱的铜哨！我祖母就是从殖民星逃出来的，她说她们那里的人，连祖母的名字都忘了，更别说故事了……”
她的声音有点哽咽，丫丫就举着那颗松果凑到镜头前：“莉莉安姐姐，给你看这个，是狗剩哥哥的松子，我们把它种下去，等长出树来，就给你寄松果，让你祖母闻闻，就像回到家了。”
莉莉安的眼泪掉了下来，却笑着点头：“好啊，我把松果藏进联盟的数据库，让所有殖民星的人都能看到，有个叫陈家坳的地方，有个叫狗剩的孩子，种出了会结故事的树。”
通讯挂断后，夕阳把学堂的影子拉得很长。赵辰看着孩子们把老物件小心地放进新做的木柜里，木柜是用星竹做的，上面刻着西个字——“根脉相握”，是苏清月写的，笔锋刚劲，像株往上长的竹。
“赵叔，你看这字。”小石头举着块木炭，在地上画了个歪歪扭扭的“家”字，“我爹说，有根的地方就是家，这星灵果苗有根，老物件有根，我们也有根，咱们三界，就是个大家。”
赵辰蹲下身，摸了摸小石头的头。远处的药田里，星灵果苗在晚风中轻轻晃，缠着竹竿的绳结把影子投在地上，像个小小的“守”字。旁边，那颗松子被埋进了土里，上面插着块小木牌，写着“狗剩的树”，是丫丫的笔迹，带着点稚气，却格外认真。
他知道，这颗松子，这株幼苗，这些老物件，还有那些被反复讲述的故事，终会像星竹的根一样，在三界的土地上蔓延，盘根错节，把每一寸土都攥紧了。将来无论再遇到什么霜雪，什么蚀菌，只要这根还在，这网还在，三界就永远是三界——是那个有人记得狗剩的松子，有人惦念岳飞的碗，有人把“守护”刻进骨子里的地方。
夜幕降临时，药田的竹架上挂了盏灯，是用星灵果壳做的，里面点着根松脂烛，光是暖黄色的，把幼苗的影子投在地上，像条小小的龙，正顺着竹竿往上爬。
赵辰牵着苏清月的手往回走，晚风里飘着雷灵花的香，是从学堂窗台上飘来的，丫丫说要让花香陪着老物件睡觉。远处的联防队营房里，传来王小虎教队员们打“防松结”的声音，绳结拉紧的脆响，在静夜里格外清亮。
他抬头望向星空，734说过，从碎星带看三界，就像颗裹着光的珠子，那光是无数个守护的瞬间凝成的。赵辰觉得，那光里，一定有陈家坳的向日葵，西境的星竹，药田的星灵果，还有那些老物件上的温度，孩子们的笑声，和每一个平凡日子里，悄悄扎进土里的根。
这些根，握在一起，就是三界最硬的骨头，最暖的光。
而这光，会一首亮下去，像颗永远不会灭的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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