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黑的到来像投入湖面的石子，在别墅里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涟漪。顾晏辰虽然嘴上不说，却会在路过纸箱时放慢脚步，有时还会趁着苏晓冉不注意，往猫碗里多倒半勺猫粮。
这天下午阳光正好，苏晓冉在客厅给小黑梳毛，小家伙舒服得发出呼噜声，尾巴尖轻轻扫过她的手腕。顾晏辰坐在对面看文件，目光却总不受控制地飘向那团毛茸茸的黑球，指尖在文件边缘反复。
玄关的门铃突然响起，尖锐得像玻璃划过金属。
张妈去开门，很快就传来慌乱的声音：“二先生？您怎么来了？”
顾晏辰翻文件的手指猛地顿住，脸色瞬间沉了下去，周身的温度仿佛骤降十度。
苏晓冉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穿着花衬衫的中年男人摇摇晃晃地走进来，嘴里叼着烟，眼神吊儿郎当地扫过客厅，最后落在顾晏辰身上，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
“哟，这不是我们顾家的大总裁吗？怎么有空在家带猫啊？” 男人吐了个烟圈，烟灰落在光洁的地板上，“小时候跟猫抢食的毛病，现在还没改呢？”
“顾明远。” 顾晏辰的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谁让你来的。”
“怎么？不欢迎啊？” 顾明远嗤笑一声，走到茶几旁拿起个苹果抛着玩，“我来看看我大侄子不行吗？顺便跟你说说老爷子的事 —— 哦对了，你妈最近在国外过得挺滋润，就是总念叨你小时候……”
“出去。” 顾晏辰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他的拳头紧紧攥着，指节泛白，脖颈上的青筋突突首跳。
“急什么啊？” 顾明远像是没看到他眼底的怒火，咬了口苹果含糊不清地说，“我还没说完呢。当年你被锁在阁楼，饿得跟猫抢饼干，那怂样我现在还记得……”
“砰！”
顾晏辰手边的玻璃杯突然炸裂，透明的碎片混着水渍溅得到处都是，有些还弹到了苏晓冉脚边。他的手被划破，鲜血顺着指缝往下滴，落在深色西裤上洇出暗红的花。
“顾晏辰！” 苏晓冉惊呼着想去拉他，却被他猛地甩开。
顾晏辰双目赤红，像头被激怒的困兽，死死盯着顾明远，胸腔剧烈起伏，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去撕碎眼前的人。那些被深埋的、腐烂的记忆，被这几句话狠狠刨开，露出底下血淋淋的肉。
“怎么？想打我？” 顾明远非但不怕，反而往前凑了凑，故意把烟蒂往顾晏辰脚边扔，“有本事你动我一下试试？让老爷子看看他最看重的孙子，是个只会对亲戚动手的疯子！”
“你闭嘴！” 顾晏辰的声音嘶哑得像被砂纸磨过，浑身都在发抖，不是害怕，是极致的愤怒。
就在他即将失控的瞬间，苏晓冉突然往前一步，稳稳地挡在他身前。
她个子比顾晏辰矮了一个头，站在两个男人中间像株纤细的芦苇，却硬生生透出一股不容侵犯的气场。她冷冷地盯着顾明远，眼神里的寒意比顾晏辰的还要刺骨。
“我先生不欢迎你。” 苏晓冉的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像冰锥砸在地上，“张妈，送客。”
顾明远愣了一下，显然没料到这个看似柔弱的女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他上下打量着苏晓冉，眼神里的轻佻让人心生厌恶：“你是谁？这里有你说话的份吗？”
“我是他太太。” 苏晓冉挺首脊背，目光寸步不让，“顾家的事我管不着，但在这个家里，我先生说了算。你再不出去，我就报警了。”
她抬手就要拿手机，顾明远的脸色终于变了。他知道顾晏辰最在乎脸面，要是真闹到警察局，丢的可是顾家的人。
“好，好得很。” 顾明远指着顾晏辰，又指了指苏晓冉，“你们给我等着！”
他悻悻地转身，走到门口时又回头啐了一口：“小时候跟猫抢食，长大了靠女人出头，顾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门 “砰” 地一声被甩上，震得墙上的挂画都晃了晃。
客厅里死寂一片，只有顾晏辰粗重的喘息声在回荡。他还维持着攥拳的姿势，破碎的玻璃渣嵌进掌心，鲜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地毯上，开出一朵朵刺目的红。
“顾晏辰，你流血了！” 苏晓冉慌忙去拉他的手，才发现他的指骨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掌心早己血肉模糊。
顾晏辰像是没感觉到疼，眼神空洞地盯着门口，嘴唇哆嗦着，那些不堪的话语像毒蛇一样钻进耳朵，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小时候跟猫抢食……”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带着破碎的绝望，“他们都知道……”
苏晓冉的心像被狠狠揪住，她顾不上找医药箱，而是一把抱住了他。
她的怀抱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像一张柔软的网，稳稳地接住了这头即将崩塌的困兽。她把脸埋在他的胸口，声音闷闷的却异常坚定：“别听他的，那些都不是你的错。”
顾晏辰浑身一僵，挣扎着想推开她，却被苏晓冉抱得更紧。她的发香混着阳光的味道钻进鼻腔，像温水漫过干涸的河床，一点点浇灭他心里的野火。
“你放开……”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
“不放。” 苏晓冉的眼泪掉在他的衬衫上，温热的，“顾晏辰，你看着我。”
她捧起他的脸，强迫他与自己对视。他的眼底还残留着血丝，像个迷路的孩子，脆弱得让人心疼。
“你很好，真的。” 苏晓冉的拇指轻轻擦过他的眼角，“你不用向任何人证明什么，也不用活在别人的闲言碎语里。在我这里，你就是最好的。”
顾晏辰的瞳孔微微收缩，看着她认真的眼睛，那些汹涌的情绪突然就找到了出口。他猛地把脸埋在她的颈窝，像个终于找到依靠的孩子，肩膀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他没哭出声，可苏晓冉能感觉到他滚烫的呼吸和紧绷的身体，还有那滴落在她颈间的、带着咸涩味道的液体。
原来这座冰山，也会有融化的时候。
苏晓冉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刚才受了惊吓的小黑。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来，在两人身上镀上一层金边，连空气都变得柔软起来。
纸箱里的小黑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轻轻 “喵” 了一声，声音温柔得像句安慰。
顾晏辰的呼吸渐渐平稳，他抬起头，眼底的红血丝淡了些，却不敢看苏晓冉的眼睛，只是低声说：“谢谢。”
“谢什么，我是你太太啊。” 苏晓冉笑着帮他擦掉脸上的泪痕，指尖触到他滚烫的皮肤时，他微微瑟缩了一下，却没有躲开。
她拿来医药箱，小心翼翼地帮他清理掌心的伤口。玻璃渣嵌得很深，她每挑出一块，顾晏辰的手指就会蜷缩一下，却始终没再吭声。
“以后别这样了，” 苏晓冉一边包扎一边说，“伤的是自己的手。”
顾晏辰 “嗯” 了一声，视线落在她认真的侧脸，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眼睑下投出浅浅的阴影。他突然觉得，掌心的疼痛好像没那么难忍了。
也许，有人站在身前的感觉，并不坏。
苏晓冉帮他包扎好伤口，刚要起身，就被顾晏辰轻轻拉住了手腕。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丝试探，指尖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烫得她心跳漏了一拍。
“那个……” 顾晏辰的耳根泛红，眼神飘向别处，“小黑的猫粮，好像快没了。”
苏晓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起来：“我等会儿就去买。”
顾晏辰松开手，指尖还残留着她手腕的温度，他低头看着缠着纱布的掌心，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
阳光正好，猫咪打着哈欠，身边的人笑着，好像那些糟糕的过去，真的可以被治愈。
顾晏辰知道，顾明远的话像根毒刺，还扎在心里。但他也知道，从今往后，他不再是一个人了。
至少，有人会挡在他身前，对那些恶意的嘲讽说 “不”。
这个认知，像颗种子，在他心里悄悄发了芽，带着破土而出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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