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窗外的霓虹次第亮起，像串起的星星，模糊了城市的轮廓。顾晏辰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指尖的伤口己经结痂，微微发痒，像某种提醒。
苏晓冉没提那条关于他父亲的短信，只是安静地看着窗外，偶尔伸手抚摸宠物包里的小黑。车厢里的沉默很安稳，没有往常的紧绷。
“想知道我爸的事吗？” 顾晏辰的声音突然响起，打破了这份宁静。
苏晓冉转过头，眼里带着惊讶，随即化为温柔的鼓励：“如果你想说的话。”
顾晏辰打了转向灯，将车停在江边的观景台。晚风带着江水的潮气涌进来，吹散了车厢里最后一丝压抑。他从储物格里翻出烟盒，想点燃时又放下，指尖在烟盒上反复。
“他走的那年，我七岁。” 顾晏辰望着江面的波光，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什么，“那天是我生日，他早上还笑着说要带我去放风筝，下午就收拾行李走了。”
苏晓冉没说话，只是握住了他放在膝盖上的手。他的手很凉，在微微颤抖。
“我妈说他是为了爱情。” 顾晏辰低笑一声，笑声里带着自嘲，“那个女人比他小十岁，是个画画的，眼睛很亮，像藏着星星。我见过一次，在画展上，他站在她身边，笑得像个傻子。”
他记得那天阳光很好，父亲小心翼翼地帮那个女人整理画架，眼神里的温柔是他从未见过的。那时候他还不懂什么是爱情，只知道父亲看那个女人的眼神，和看他、看母亲的都不一样。
“他走得很果断。” 顾晏辰的指尖掐进掌心，“我妈跪在他面前求他，说我还小，不能没有爸爸。他只是摸了摸我的头，说‘辰辰要好好照顾妈妈’，然后就拉着那个女人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
七岁的顾晏辰追在汽车后面跑了很久，首到摔倒在柏油路上，膝盖磨出鲜血，才看着那辆车消失在路的尽头。他手里还攥着父亲早上送他的变形金刚，塑料外壳硌得手心生疼。
“后来呢？” 苏晓冉的声音很轻，带着心疼。
“后来他偶尔会寄钱回来，地址总是变。” 顾晏辰望着江面，眼神有些恍惚，“我妈把那些钱都烧了，说‘我不稀罕他的臭钱’。有一次我偷偷藏了一张，想去买他说过的那款遥控飞机，结果被我妈发现，关在阁楼里罚站了一天。”
他小时候总在想，是不是自己不够好，所以父亲才不要他。他努力考第一名，努力学钢琴，努力变成母亲想要的样子，可父亲还是没回来。
“我甚至偷偷祈祷过，希望那个女人出事，这样他就能回来了。” 顾晏辰的声音带着愧疚，“现在想想，真可笑。”
苏晓冉轻轻拍着他的手背，没说话。她能想象出那个小小的男孩，在无数个夜晚望着窗外，期待着父亲的身影出现，却一次次失望。
“其实我不恨他。” 顾晏辰突然说，“真的。我只是…… 有点羡慕那个女人。”
羡慕她能得到父亲全部的爱，羡慕她能让那个总是板着脸的男人笑得那么开心，羡慕她可以轻易带走他渴望了一辈子的父爱。
“我也不恨我妈了。” 他转过头，看着苏晓冉的眼睛，认真地说，“她只是太爱他了，爱到失去了自己。”
那个曾经让他恐惧的女人，不过是个被爱情抛弃的可怜人，用最笨拙、最伤人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绝望。
“我只是觉得…… 有点孤单。” 顾晏辰的声音很轻，像羽毛落在心上，“小时候看着别的小朋友被爸爸举过头顶，被妈妈抱在怀里，我总是躲得远远的。我怕他们问我，‘你爸爸呢’，‘你妈妈怎么不来接你’。”
他第一次在别人面前承认自己的孤单，承认那些深埋心底的渴望。说出来的时候，没有想象中的难堪，只有一种释然的轻松。
苏晓冉的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他的手背上，滚烫的。
“顾晏辰。” 她捧起他的脸，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以后不会了。”
她的眼睛很亮，像藏着星星，和那个画画的女人不一样，她的眼里只有他。
顾晏辰的心猛地一颤，像是被什么东西填满了。他伸手将苏晓冉紧紧搂进怀里，下巴抵在她的发顶，闻着她身上淡淡的馨香，眼眶突然有些发热。
“谢谢你。” 他的声音带着哽咽，“谢谢你愿意听我说这些。”
谢谢你让我觉得，那些不堪的、狼狈的、孤单的过往，说出来也没关系。
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被人理解、被人心疼，是这种感觉。
苏晓冉回抱住他，轻轻拍着他的背，像安抚那个曾经受伤的小男孩。晚风吹拂着江面，带着温柔的气息，仿佛在为这迟来的倾诉伴奏。
小黑在宠物包里发出轻轻的喵呜声，像是在附和。
顾晏辰知道，有些伤口永远不会消失，但只要身边有苏晓冉，那些伤疤就不会再疼了。他终于愿意相信，自己不是孤单一人，他也可以拥有想要的温暖和爱。
“回家吧。” 苏晓冉在他怀里轻声说。
“好。” 顾晏辰松开她，脸上带着从未有过的轻松笑容。
车重新驶上马路，朝着家的方向。顾晏辰握着方向盘的手很稳，心里却像被什么东西填满了，暖暖的。
他知道，苏晓冉己经走进了他心里，那个曾经紧闭的角落，因为她的到来，终于透进了阳光。
而那些过往的伤痛，终将在这份温暖里，慢慢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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