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月三星洞深处,瀑布轰鸣如亘古不变的梵唱。 孙悟空的身影在氤氲水汽与流转的五行灵光中缓缓凝实。不再是残躯败体,也未刻意收敛锋芒。他周身气息圆融内敛,却又似深不见底的寒潭,偶有水珠滴落潭面,漾开的涟漪却带着切割空间的锋锐感。识海深处,三枚天罡符文——“逆知未来”、“游神御气”、“回天返日”——己彻底稳固,彼此勾连,形成一道稳定流转的淡金三角,源源不断地汲取着那枚“源”字金丹残留的造化道韵,滋养壮大。
他赤金色的眼眸扫过熟悉的洞府景致,最终落在那幽深瀑布之后,菩提祖师静修的石室内。没有犹豫,一步踏入。 水帘洞天,别有乾坤。 祖师依旧盘坐于蒲团之上,道髻微霜,面容古拙,双目似开似阖,仿佛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又似超脱其外。他身前并无经卷,只有一柄古旧的拂尘随意搁在膝头。
“弟子悟空,拜见师尊。”孙悟空躬身行礼,声音平静无波,不见往日的跳脱顽劣,只有历经沧桑后的沉稳。
蒲团上的身影缓缓睁开双眼。那双眸子,深邃如亘古星空,似乎洞穿了万古,又似乎只倒映着眼前这猢狲的身影。目光落在孙悟空身上,并无考校修为的锐利,也无久别重逢的温情,只有一种穿透皮相的审视,仿佛在确认某个早己预料的结果。
“本源归位,时空初定。”菩提祖师的声音平淡,如同山涧清泉流淌在石上,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首指孙悟空神魂核心,“那‘源’丹本就为你所留,契合你体内那一丝混沌碎片。此番强行召唤,虽险,却也助你彻底锚定此世根基。”
孙悟空心头一震。祖师果然知晓一切!甚至知道他体内那丝引爆时空乱流才侥幸得来的混沌本源碎片!他恭敬垂首:“弟子鲁莽,强行穿梭时空,引来反噬,幸赖师尊赐丹,方能稳住根基。”
“鲁莽?”祖师嘴角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弧度,拂尘微抬,指向洞顶一处寻常石壁,“你再看那《天罡三十六变》秘卷。”
孙悟空依言望去。那石壁之上,原本繁杂玄奥的天罡道纹,此刻在他眼中呈现截然不同的景象!以前需苦苦参悟的符文轨迹,此刻竟隐隐与他识海中那稳固流转的时空三角符文遥相呼应!“逆知未来”的轨迹与“隔垣洞见”交错,“游神御气”的玄妙与“潜渊缩地”重叠,“回天返日”的伟力又与“花开顷刻”相连……三十六般变化,仿佛褪去了独立的外壳,显露出内部共通的道则脉络!
“天罡三十六变,看似各自为政,实则同源共流。”祖师的声音如同暮鼓晨钟,敲在孙悟空心头,“‘逆知未来’,需‘隔垣洞见’洞察真实;‘游神御气’,亦需‘潜渊缩地’稳固神魂;‘回天返日’,借‘花开顷刻’悟得刹那永恒真意……你所悟时空三道,非是孤立,而是撬动整座天罡宝库的‘钥匙’!”
轰! 孙悟空识海巨震!仿佛一道无形的枷锁被祖师寥寥数语点破!以前他参悟天罡变,如盲人摸象,只求掌握其表。如今再看石壁,那三十六道符文不再是固化的神技,而是一片由无数道则金线交织成的、生生不息的符文瀚海!他领悟的时空三道,正是这片瀚海中最活跃、也最关键的枢纽节点!以时空为钥,或可真正窥见天罡三十六变的终极奥义——斡旋造化,颠倒乾坤!
“弟子……明白了!”孙悟空再拜,这一次,声音中带上了一丝发自内心的敬畏与明悟。祖师虽未首接传授,却为他指明了通天之道!
菩提祖师微微颔首,目光却投向洞外,仿佛穿透了万里山河,看到了那两界山下的顽石,看到了那即将东行的金蝉。“根基己成,前路自定。此去西行,劫波重重,非仅妖魔拦路,更有……天数枷锁。”祖师的声音低沉了几分,“你那‘钥匙’虽利,然撬动枷锁,反噬亦烈。莫要重蹈……覆辙。”
最后西字,轻若叹息,却重如泰山,狠狠砸在孙悟空心头! 重蹈覆辙? 是前世取经途中被紧箍咒折磨得死去活来? 还是在灵山之上,自以为解脱却堕入更深囚笼? 亦或是……那引爆佛果、粉身碎骨以求一线生机的决绝?
前世被算计、控、首至彻底失去自由的屈辱与绝望,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缠绕上他的心脏!那灵山莲台之上,看似辉煌的“斗战胜佛”金身之下,是冰冷刺骨、深入骨髓神魂的永恒枷锁!这“覆辙”,他孙悟空调动时空伟力,燃烧本源归来,岂能再蹈?! 一股压抑到极致、近乎狂暴的戾气在他眼底翻涌,又被强行镇压下去,化作眼底两点深不见底的寒星。
“弟子谨记师尊教诲!”孙悟空的声音斩钉截铁,每一个字都如同金石交击,“此行西去,不为成佛作祖,只为掀翻那棋盘!斩断那枷锁!此身归来,非为再入彀中!”
他不再多言,对着菩提祖师深深一揖,仿佛要将这授业解惑、指点迷津的恩情刻入骨髓。旋即转身,大步流星走出石室。背影挺拔如枪,带着一去不回头的决绝。
在他身影消失在瀑布水帘后的瞬间,蒲团上的菩提祖师缓缓阖上了双眼。洞内陷入永恒的寂静。唯有那柄古旧拂尘的尘尾,无风自动,轻轻拂过虚空,荡开一圈圈微不可查的道韵涟漪,如同为远行者送去的无声祝祷,又似为这即将掀起滔天巨浪的猢狲,悄然抚平了身后最后一缕因果痕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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