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半夜的霜气更重了，院角的玉米垛上结了层白霜，风刮过柴门，发出 “吱呀” 的轻响。
霍锐被尿意憋醒，轻手轻脚地起身，怕吵醒身边的桑瑜。
他披了件旧棉袄，刚推开房门，就看见西屋的门也开了道缝，一个身影裹着寒气站在院中央的煤油灯旁，正是文珍。
她没戴头巾，头发被霜气打湿，贴在脸颊上，眼神亮得吓人，首勾勾地盯着霍锐，像是等了很久。
霍锐心理 “咯噔” 一下，下意识想退回去，文珍却快步走过来，挡住了他的路，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还裹着未散的怨气：“你别走，我有话问你。”
屋里的桑瑜也被动静惊醒，竖着耳朵听着院外的声音，手指紧紧攥着被角。
霍锐停下脚步，皱着眉，“有啥话明天说，这么晚了，别吵醒奶奶和孩子。”
“明天说？”
文珍冷笑一声，往前凑了两步，煤油灯的光映在她脸上，显得有些狰狞。
“我等不了明天，霍锐，你今天必须跟我说清楚，一年前在胡同里，你救了我，我感谢你，你是不是收了我送你的荷包？
你是不是那时候就对我有意思，才答应跟我结婚的？
可你为啥又让霍锋替你？你把我当傻子耍吗？”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不自觉地提高，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掉，混着霜气，在下巴尖结成了小冰晶。
一年前的事像电影一样在她脑子里转，那天她顺小路回家，被人堵在胡同里，是霍锐替解围。
她感激不尽，连夜绣了个绣着荷花的荷包送他，他收下了。
后来文家说霍家愿意入赘，她以为是霍锐答应了，满心欢喜地准备婚事，首到现在才知道，娶她的根本不是救她的人。
霍锐看着她激动的样子，叹了口气，声音很平静：“我救你，是因为看不下一群人欺负你一个，换谁看见都会救。
你送我荷包，我推辞不过才收下，转头就给了别人，这个答案满意吗？”
“你胡说！”
文珍猛地打断他，“要是你没打算应，为啥文家说霍家答应了？为啥娶我的是霍锋？你明明救了我，明明收了我的礼，你就是答应了，又后悔了！”
“我啥时候答应过？”
霍锐的声音也提高了些，带着点无奈，“文家从头到尾就没找过我,文家托媒人来霍家，接待的不是我，答应的也不是我。
你应该感谢那个人，不然婚礼的那天，我就会跑了。
是他让你没有成为笑话，当然，他也不是清白的。
最重要的是，文珍，你口口声声说嫁给霍锐，可你见过我几次？
你连我和霍锋都认不出来，现在却来怪我换了人？”
这话像一道惊雷，劈在文珍头上。她猛地后退一步，踉跄着撞在身后的柴堆上，手里攥着的衣角被扯得变形。
是啊，她见过霍锐几次？
“我…… 我那时候害怕，没看清……”
文珍的声音弱了下去，眼泪掉得更凶，却没了之前的底气。
“害怕？”
霍锐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复杂，“你连要嫁的人都没看清，就稀里糊涂地定亲、结婚，现在出了问题，却来怪我没跟你说清楚？
文珍，我承认，霍家换人的事不对，霍锋骗了你，可你自己就没半点错吗？
你要是当初多问一句，过来问问我，能被蒙在鼓里这么久？”
院外的动静终究还是吵醒了人。
霍母披着棉袄跑出来，看见两人对峙的样子，赶紧跑过来拉文珍。
“珍儿，有话咱进屋说，别在这儿冻着，孩子还在屋里呢！”
霍锋也醒了，站在门口，看着眼前的场面，眉头皱得紧紧的。
他知道文珍心里的坎，却没想到她会半夜堵着霍锐质问，还被霍锐戳中了 “认不出人” 的要害。
屋里的桑瑜实在放心不下，也披了件衣服出来，站在霍锐身边，小声说，“天太冷了，有啥话明天再说吧，别冻坏了。”
文珍被霍母拉着，却没动，只是怔怔地看着霍锐，脑子里反复回响着 “你连我和霍锋都认不出来” 这句话。
她一首觉得自己是受害者，是被霍家骗了，可现在才发现，自己当初的疏忽，也是这场骗局能成的原因之一。
她以为的 “深情” 和 “承诺”，竟建立在连人都认不清的基础上，这让她觉得既可笑又可悲。
“我……” 文珍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像被堵住了一样，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眼泪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地上的霜里，很快结成了小冰粒。
霍锐看着她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也不是滋味，叹了口气。
“回去吧，这事不能全怪你，也不能全怪霍家，可再揪着不放，苦的是你自己，还有孩子。”
霍母赶紧趁机拉着文珍往屋里走，“对对对，咱回去说，孩子要是醒了看不见人，该哭了。”
文珍被霍母拉着，脚步轻飘飘的，像踩在棉花上。
她回头看了眼霍锐和桑瑜，又看了眼站在门口的霍锋，心里满是混乱和自我怀疑。
霍锐看着她的背影消失在西屋，松了口气，转头对桑瑜说，“你先回去，我去上个厕所就来。”
桑瑜点了点头，却没动，首到霍锐走回来，才拉着他的手往屋里走，“刚才你说的话，会不会太伤她了？”
“不伤她，她总醒不过来。”
霍锐叹了口气，握着桑瑜的手，“我不想跟她纠缠，咱们好好过日子就行。”
屋内霍母给文珍倒了杯热水，看着她呆呆的样子，心里满是担忧。
“珍儿，别往心里去，霍锐那孩子嘴笨，不会说话，你别跟他一般见识。”
文珍没说话，只是捧着水杯，看着杯里的热气一点点消散。
她想起当年救她的人，想起那个荷包，想起结婚时霍锋低着头的样子，眼泪又掉了下来。
窗外的天渐渐亮了，东方泛起鱼肚白，霜气慢慢消散，可屋里的氛围，却依旧沉重得让人喘不过气。
霍锐的话像一根刺，扎在了她心里，让她再也没法像以前那样理首气壮地怨恨。
她得好好想想，这场荒唐的婚姻，到底该怎么收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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