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霍家小院的动静就没断过。
先是婴儿细弱的哭声，像只刚出生的小猫，断断续续飘出院门，落在结着霜的土路上。
隔壁的张婶早起喂猪，耳朵尖，最先听见了，手里的猪食瓢顿在半空，探头往霍家方向望了望。
霍家小子成亲后，院里从没这么热闹过，这哭声，分明是有小孩了。
“当家的，你听。”
张婶拽着刚要下地的张叔，声音压得低却难掩兴奋，“霍家院里有娃哭，莫不是霍锐媳妇生了？”
张叔侧耳听了听，摇了摇头，“不能吧，这哭声也恁小了，听着就不结实，没那么快吧。”
两人正嘀咕着，霍家的门 “吱呀” 开了，霍母端着个尿盆出来，眼角带着红血丝，显然一夜没睡。
张婶赶紧凑过去，脸上堆着笑：“霍姐，这是…… 家里添娃娃了？”
霍母愣了一下，随即点了点头，勉强笑了笑，“是我大孙子，城里回来的，来看看他太奶奶。”
“城里回来的？”
张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上下打量着霍母，“霍锐家的娃？咋这时候回来了？城里条件多好啊！”
“这不快入冬了，想让老人看看重孙子嘛。”
霍母含糊地应着，端着尿盆匆匆往村口的茅厕走，没敢多聊。
她怕说多了露馅，更怕村民看见孩子的样子，嚼舌根。
可张婶的嘴向来快，转身就往邻居家跑，一嗓子喊得半个村都听见了。
“快来看啊，霍锐家的娃从城里回来了，霍母抱着呢。”
不过半个时辰，霍家小院就被村民围满了。
有提着自家种的红枣来的，有端着刚蒸的馒头的，还有抱着自家小孙子来 “认亲” 的，院里院外挤得满满当当，说话声、笑声混着婴儿的哭声，热闹得像赶庙会。
“霍大姐，快让我们看看娃” ，人群里有人喊，语气里满是好奇。
霍母没法推辞，只能从屋里抱出孩子，裹得严严实实的，只露出一张小脸。
可就这一眼，院里瞬间安静了，那孩子实在太瘦小了，脸只有巴掌大，皮肤蜡黄，眼窝深陷，闭着眼睛哼唧，气息细弱得像随时会断，胳膊细得跟芦柴棒似的，看着就让人心惊。
“我的娘嘞，这娃咋瘦成这样？”
张婶下意识地捂住嘴，声音里满是震惊，“城里的大夫咋看的？咋养得这么单薄？”
“就是啊，这要是在乡下，怕是很难活啊……” 旁边的李奶奶叹了口气，眼神里满是惋惜，“这么小的娃，经得起来回折腾吗？”
村民们的议论声越来越大，有真心心疼孩子的，也有揣着心思看热闹的。
霍母抱着孩子，脸色一阵白一阵红，只能强装镇定，“早产了两个月，在保温箱里待了半个月，刚出院，身子弱，慢慢养就好了。”
“早产啊……”
有人嘀咕着，眼神却瞟向屋里的文珍和霍锐，心里开始犯嘀咕，好好的城里不待，带着个早产的病娃回乡下，怕不是有啥猫腻？
人群里的王二婶眼珠子转了转，拉着身边的人小声说：“我听说城里最近不太平，会不会是在城里待不下去了，回来避难的？”
“不能吧？霍锐不是挺有本事的吗？文家在城里也有点势力啊。” 旁边的人疑惑道。
“有势力也架不住人多啊！”
这话一出，很快就在村民里传开了。
有人信，有人不信，可越传越离谱，到了中午，就变成了霍锐在城里犯了事儿，被人追着打，带着全家回乡下避难。
文家倒台了，霍家在城里混不下去了，只能回村啃老。
霍锐和桑瑜在屋里收拾东西，听着院外的议论声，脸色都不太好。
桑瑜小声说：“这流言传得也太离谱了，咱们要不要解释一下？”
霍锐摇了摇头：“解释啥？越解释越乱。村里人就这样，见不得别人好，也爱瞎琢磨，让他们说去吧，过阵子就忘了。”
可村民们显然没打算 “忘了”。
下午，又有几户人家提着东西上门，说是探望孩子，实则是来打探消息的。
“霍锐啊，城里最近是不是不好找活？”
刘大叔搓着手，笑得有些刻意，一看就是有事相求。
霍锋心里清楚，刘大叔是想劝他，可这话里的意思，分明是信了 “他在城里待不下去” 的流言。
他笑了笑，语气平淡：“谢谢刘大叔，我在城里的工作好好的，就是回来看看奶奶，过阵子就回去。”
“哦哦，好好的就好。”
刘大叔讪讪地笑了笑，没再多问，放下东西就走了。
送走一波又一波村民，霍母累得坐在炕边喘气，看着怀里睡着的孩子，叹了口气：“早知道就不回来了，这才一天，流言就传得满天飞，以后日子咋过啊？”
霍锋坐在旁边，没说话，他知道娘的难处，可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扛着。
文珍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村民渐渐散去，眼神里满是冷漠，像是没听见那些流言，又像是早己习惯了这样的议论。
奶奶抱着孩子，坐在炕边，一边轻轻拍着，一边怨怪霍母：“让你别回来，你偏不听，你看现在，村里人都把咱们当笑话看，娃这么小，还得跟着受委屈。”
霍母低着头，没敢反驳，她能说啥？
说这是文珍非要回来的？说他们是被文珍逼着回来的？这话要是说出去，更得被村民戳脊梁骨。
夕阳西下时，村民们终于散去了，霍家小院才恢复了安静。
可那些流言，却像野草一样在村里疯长，越传越离谱。
有人说霍家欠了城里人的钱，回来躲债；有人说孩子不是霍锐的，文珍在城里出了丑闻，才带着孩子回村；还有人说霍家兄弟俩要争家产，霍锐回来是为了分田地。
霍锋站在院门口，看着村里袅袅升起的炊烟，心里满是无奈。
夜色渐深，霍家小院里一片寂静，只有婴儿偶尔的哼唧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窗外的风刮得更紧了，像是在为这场无妄的风波，增添几分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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