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家饭店”的“股神”光环，在张胖子这里，最终没能照亮林剩饭的工资单，反而成了压榨的新灵感。
这天一大早，后厨的晨会就弥漫着一股不同寻常的肃杀之气。张胖子腆着肚子，背着手，像视察领地的土皇帝，唾沫星子伴随着油腻的晨光西处飞溅：
“都听好了！最近上头说了，要响应号召！搞‘光盘行动’！反对浪费！”他小眼睛扫视着噤若寒蝉的服务员和帮厨，“从今天起！传菜员的奖金，跟负责区域的剩菜量挂钩！”
他猛地一拍旁边油腻的案板，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哪桌剩菜多！尤其是硬菜剩得多！负责传菜上菜的，奖金就扣！扣光为止！剩得少的…嘿嘿，张哥我酌情考虑，多分点！”
他特意瞟了一眼角落里的林剩饭，嘴角带着一丝不怀好意的笑：“特别是某些‘股神’，更要以身作则！别光顾着看股票，盘子里的‘价值’也得给我看紧了！别让客人把‘价值’都浪费了！”
这番话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林剩饭头上！
扣奖金？！他的血汗钱，要跟那些他天天研究的剩菜挂钩？！
一股巨大的生存压力瞬间攫住了他！裤兜里那几百万的数字是虚幻的泡影，下个月能不能给“金总”它们买上顶级罐头，能不能啃上带咸菜的冷馒头，可全靠这点实打实的工资奖金了！
“张…张领班！”林剩饭急了，结结巴巴地试图争取，“这…这剩菜多少，它…它也不能全怪我们传菜的啊！客人胃口大小，我们也管不着…”
“管不着？！”张胖子眼睛一瞪，肥肉乱颤，“管不着也得管！客人胃口是管不着，但你们得给我长眼睛！学会‘预判’！ 看哪桌像是要剩的，提前想办法！多推销点打包盒！多说几句‘粒粒皆辛苦’！动动脑子！别跟木头似的！”他指着林剩饭，“尤其是你！不是整天研究剩饭剩菜吗？不是‘洞察人性’吗？这回正好！把你那套‘剩饭经济学’给我用在正道上！减少浪费！保住奖金！懂不懂？！”
张胖子把“剩饭经济学”几个字咬得特别重，充满了讽刺。周围的伙计憋着笑，看林剩饭的眼神充满了同情和幸灾乐祸。
林剩饭被噎得说不出话，脸涨成了猪肝色。巨大的压力和强烈的憋屈感，像两只无形的手，狠狠拧着他的神经。
为了那点可怜的奖金，他别无选择，只能把自己彻底逼入“剩饭研究员”的魔怔状态！
从此，“有家饭店”前厅多了一道诡异的风景线。林剩饭端着盘子，不再只是机械地走路。
他像一只高度警惕的猎犬，目光锐利且神经质地扫视着每一张餐桌，每一个食客，试图从蛛丝马迹中“预判”他们的光盘潜力。
第一次“预警”发生在情侣区。
一对年轻男女，点了个浪漫双人套餐。男的埋头猛吃，风卷残云，面前堆起小山般的骨头。
女的呢？小口小口，心不在焉，面前那份精致的蔬菜沙拉，只象征性地动了几片叶子，叉子更多时候在戳着手机屏幕，嘴角还时不时撇一下。
林剩饭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这组合！典型的“供需失衡”！男的“需求旺盛”，女的“消费萎缩”！要剩！肯定要剩！尤其是那盘几乎没动的沙拉和那盅只喝了两口的奶油蘑菇汤！
他紧张地咽了口唾沫，鬼鬼祟祟地蹭到正在前台剔牙的张胖子身边，压低声音，用一种发现敌情般的紧张语气报告：
“张…张领班！预警！红色预警！靠窗B3桌！情况不妙！”
张胖子斜眼看他：“咋？菜里有苍蝇？”
“不是苍蝇！”林剩饭急得首比划，指着那对情侣，“您看！男的在猛吃，女的…心思根本不在饭上！沙拉没动，汤只喝两口，全程玩手机！这…这明显是情感危机引发的消费萎缩！情绪低落导致食欲不振！后续…后续那主菜牛排和甜点，极大可能滞销！形成…形成巨大剩菜风险！建议立刻干预！加强打包宣传！或者…或者赠送个小甜品提振‘消费信心’？”
张胖子听得目瞪口呆，嘴里的牙签都掉了。他像看外星生物一样盯着林剩饭，足足愣了五秒钟，然后猛地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狂笑：
“噗——哈哈哈！哎呦我的妈呀！林剩饭！你…你他妈真是个人才！哈哈哈！情感危机？消费萎缩？还他妈提振消费信心？哈哈哈！”
他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肥肉乱颤，“你当自己是饭店妇联主任还是情感分析师？！滚！给老子滚去传菜！再在这儿神神叨叨，老子先扣你半个月奖金！”
林剩饭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灰溜溜地跑了。那桌情侣果然剩了不少，尤其是女的那份。
看着被撤下来的几乎完整的牛排和甜点，林剩饭心疼得首抽抽——那都是他的奖金啊！但他的“理论”似乎…有点道理？
第二次“预警”，目标锁定在包厢区的一桌商务宴请。
几个西装革履的男人，谈笑风生，觥筹交错，气氛热烈得能掀翻屋顶。唾沫横飞地谈着“几个亿的项目”、“战略合作”、“未来蓝图”，声音隔着门板都能听见。
然而，桌上的菜呢？除了凉菜被象征性地动了几筷子，几个热菜硬菜几乎完好无损！酒倒是下去不少。
林剩饭借着进去添茶水的机会，仔细观察。那些老板们，手舞足蹈，红光满面，但筷子很少往菜里去夹，更像是在用语言下酒。他脑子里瞬间闪过老魏关于“只喝汤不吃料”的投机论，还有VIP包厢里那些“嘴炮内幕”！
出来时，他脸色凝重，再次找到正对着账单美滋滋的张胖子，语气斩钉截铁：
“张领班！这次绝对错不了！VIP3包厢！重大剩菜风险！”
张胖子不耐烦地挥挥手：“又咋了？又是情感危机？”
“不！”林剩饭自认为眼神锐利，压低声音，指着包厢门，“里面，谈得热火朝天，唾沫横飞！但是！菜！几乎没动！您知道这说明什么吗？”
“说明他们不饿？”张胖子没好气。
“错！”林剩饭斩钉截铁，学着老魏的语气，“说明全是嘴炮！没干货！光顾着吹牛喝酒画大饼了！根本没心思真吃！这种局，九成九是**合同没签成！** 纯属无效社交！情绪虚高，消费意愿低迷！后续菜品，必定滞销！形成…形成巨大剩菜堰塞湖！建议…建议提前准备打包盒！大量准备！”
张胖子这次没笑，他狐疑地看着林剩饭，又看看紧闭的包厢门，里面确实传来震耳欲聋的、空洞的谈笑声。“你小子…神神叨叨的…”他嘟囔了一句，但眼神里第一次没了纯粹的嘲讽，多了一丝将信将疑。
结果…
当那桌商务宴请的客人终于红光满面，更多的是酒色、勾肩搭背地离开后，服务员进去收拾。张胖子也忍不住好奇跟了进去。
眼前的景象让张胖子倒吸一口凉气！
桌上，几个硬菜几乎原封不动！清蒸鱼只动了鱼背一点点肉；红烧肘子只被戳走了最上面一层皮；连作为主食的炒饭都剩了大半盆！唯一被消灭干净的，是酒瓶子。
“我…操…”张胖子看着这满桌的“战利品”，又猛地扭头看向不远处假装擦桌子、实则紧张偷瞄这边的林剩饭，眼神彻底变了！那眼神里充满了震惊、难以置信，以及一丝…看妖怪般的悚然！
“嘴炮…没干货…合同没签成…”张胖子喃喃重复着林剩饭刚才的判词，肥脸上表情精彩纷呈。
林剩饭接收到张胖子那见鬼似的眼神，心里那颗悬着的石头“咚”地落了地，随即涌上一股巨大的、扭曲的成就感！虽然被骂得像孙子，奖金可能还是保不住多少，但他预测对了！
用剩菜的模式，“洞察”了食客的状态，甚至间接“预测”了他们生意的成败！
这感觉…比看K线图刺激多了！也…更贴近他熟悉的“战场”！
晚上打烊，林剩饭疲惫地蹲在洗碗池边，看着水里漂浮的油花和残渣，脑子里不再是花花绿绿的K线，而是各种组合的剩菜模式：情侣的“情感危机型”，商务的“嘴炮泡沫型”，家庭的“精打细算型”…他甚至开始无意识地在油腻的水面上，用手指勾勒着想象中的“剩菜K线图”。
一丝诡异的、混合着生存智慧和荒诞领悟的笑容，爬上了他的嘴角。
老魏的歪理，在生存压力的逼迫下，似乎正被他扭曲地“发扬光大”。
对“剩饭洞察人性”的诡异信心，在他心中疯狂滋长。
这扭曲的“成就感”，像一颗怪异的种子，在这油腻的后厨里，悄然生根发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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