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辣汤泡沫的预言，像颗裹着泔水味儿的核弹，在老西川的后厨炸开了锅。
连着几天，林剩饭感觉后背都快被各种目光盯穿了——张胖子的眼神像见了鬼，混杂着难以置信的惊悚和“你小子最好别惹事”的威胁；墩子师傅磨刀时总有意无意朝他这边瞟；连负责剥蒜的小妹递给他员工餐馒头时，手都抖得厉害，仿佛那馒头里藏着什么未来走势图。
林剩饭自己心里也翻江倒海。
ST绿丰那点“肥膘”还在阴跌，像块沉在泔水桶底的烂肉，但“泡沫炸了”的嘶吼声和他脑子里那碗瞬间塌陷的酸辣汤，却像烙印一样烫在神经上。
老魏那套“剩饭经济学”，从荒诞不经的歪理，陡然变成了悬在头顶、闪烁着诡异光芒的“真理”。一种混杂着恐惧、贪婪和强烈证明欲的复杂情绪，像藤蔓一样缠紧了他那颗被霉面包和泔水滋养的心脏。
西年。整整西年零三个月。
他睡公园长椅，与流浪猫争食，在老西川的油烟呵斥和客人白眼中，像只最卑微的蝼蚁般苟活。
每一分钱，都是从牙缝里省出来的，是从张胖子克扣的工资单里抠出来的，是从泔水桶边缘抢救下来的食物残渣里折算出来的“隐形收益”。
这天深夜，收市后的老西川后厨，空无一人，只有水龙头滴答的声响和角落里老鼠窸窣的动静。
林剩饭像做贼一样，撬开了自己那个藏在废弃灶台下、用油毡纸层层包裹的“宝藏”。
一个鼓鼓囊囊、油渍麻花的“老西川”外卖塑料袋被掏了出来。
袋子边缘沾着可疑的褐色污渍，散发着混合着食物腐败和灰尘的复杂气味。
他颤抖着手，解开缠绕了好几道的塑料绳，小心翼翼地将里面的东西倒在冰冷油腻的地砖上。
哗啦——
一堆钱。
没有一张是崭新的。最大面额是两张卷了毛边的百元钞，像被反复蹂躏过的枯叶。
更多的是皱巴巴、边缘磨损严重的五十元、二十元、十元。
最触目惊心的是下面一层，小山般堆积的硬币！
一元、五角、一角的，混杂在一起，不少硬币表面覆盖着一层薄薄的、灰绿色的霉斑，在昏暗的安全灯光下，泛着一种不祥的、金属与生命混合的诡异光泽。
空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淡淡的、潮湿的霉味，混合着铜锈和油污的气息。
林剩饭蹲在这堆散发着霉味和贫穷气息的“财富”前，呼吸粗重。
他伸出手指，一枚一枚地数着，动作笨拙又虔诚。
手指拂过那些发霉的硬币，冰凉的触感和滑腻的霉斑让他指尖微微颤抖。
西年零三个月的汗水、屈辱、被猫抢走的霉面包、下水道的恶臭、张胖子的唾沫星子…都凝结在这堆散发着怪味的纸片和金属里。
“八千…八百…三十二块…五毛…”他终于数清了最后几个发绿的一角硬币，声音嘶哑地报出总数。胃袋因为紧张和激动而剧烈抽搐。
他深吸一口气，带着浓重霉味和油污味的空气灌入肺中。
他脱下身上那件油得发亮、硬得能立起来的服务员外套，小心翼翼地将这堆“霉包基金”重新拢进外卖塑料袋里，再用外套死死裹住，紧紧抱在怀里。
那硬邦邦的、带着霉斑的硬币隔着薄薄的衣服硌着他的胸口，像揣着一颗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清晨，城市刚刚苏醒。林剩饭抱着他裹得严严实实的“宝贝”，像个抱着骨灰盒的送葬者，脚步虚浮地走向市中心。
他的目的地，是那条被称为“金融街”的、光鲜亮丽得刺眼的街道。
巨大的玻璃幕墙反射着晨光，西装革履的男女步履匆匆，空气里弥漫着咖啡的醇香和一种无形的、名为“资本”的傲慢气息。
“宏发证券”的金字招牌在晨光下熠熠生辉。旋转门光洁如镜，映出林剩饭那张苍白、紧张、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脸。作者“小尢先生”推荐阅读《韭菜成精：从公园长椅到百亿神》使用“人人书库”APP，访问www.renrenshuku.com下载安装。
他深吸一口气，裹紧怀里的“宝贝”，带着一种奔赴刑场的悲壮，推开沉重的玻璃门。
冷气混着高级香氛的味道扑面而来，瞬间压过了他怀里散发的霉味。
锃亮得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空旷安静的大厅，穿着笔挺制服、妆容精致的前台小姐，还有一排排闪烁着红绿光芒的行情显示屏…一切都像另一个星球。
前台小姐抬起头，职业化的微笑在看清林剩饭的瞬间凝固了。
他洗得发白、领口磨破的T恤，沾着油渍的裤子，尤其是怀里那个鼓鼓囊囊、裹着油污外套的诡异包裹，以及他周身散发出的、无法完全被香氛掩盖的淡淡霉味和油烟味，都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臭鸡蛋。
“先生…您…办什么业务？”前台小姐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和疏离，身体微微后仰。
林剩饭没在意她的眼神，或者说，他根本没精力在意。
他所有的勇气都用来对抗怀里那堆“财富”带来的恐慌。
他径首走到一个空着的柜台前，柜台后面坐着一位梳着油亮背头、穿着合体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年轻经理。
“开…开户！”林剩饭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嘶哑。
经理推了推金丝眼镜，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林剩饭和他怀里的包裹，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职业化的笑容也淡了几分：“好的先生，请出示您的身份证件和…开户资金。”
林剩饭手忙脚乱地从裤兜里掏出那张边缘发黑、依旧带着可疑湿痕的身份证，啪的一声拍在光洁的柜台上。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完成一个极其神圣又极其羞耻的仪式，猛地将怀里紧紧抱着的油污外套包裹解开！
哗啦——！
那堆散发着霉味、油污味和贫穷气息的“财富”倾泻而出！卷边的纸币像受惊的枯叶般散开，更多的，是那堆小山般的、灰绿霉斑点点的硬币，叮叮当当地滚落在锃亮的柜台上，有的还粘着几粒早己干硬的米饭粒！
整个大厅仿佛瞬间安静了。前台小姐捂住了嘴。
旁边几个办理业务的西装客嫌恶地皱紧眉头，下意识地退开几步。空气清新剂的味道彻底败给了那浓郁而复杂的“底蕴”。
柜台后的经理，脸上的职业笑容彻底僵死。
他像被施了定身术，金丝眼镜后的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柜台上那堆散发着不祥气息的“资产”。
尤其是那些灰绿色的、长着霉斑的硬币，仿佛某种来自贫民窟的致命真菌，正在玷污他神圣的金融殿堂。
林剩饭却浑然不觉。他涨红着脸，用颤抖的手指，努力将那堆散乱的、发霉的零钱推向经理的方向，眼神里燃烧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火焰，嘶哑而悲壮地喊出了那句在心里演练了无数遍的宣言：
“全押！全押宏基粮贸！！”
声音在空旷安静的大厅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心酸的决绝。
经理终于从石化状态中惊醒。他猛地向后仰，身体紧紧贴住椅背，仿佛那堆钱是瘟疫的源头。
他飞快地掏出一块雪白的手帕，死死捂住口鼻，只露出一双充满了极致震惊、荒谬和毫不掩饰厌恶的眼睛。
他的声音透过手帕，闷闷的，却像一把冰冷的刀子，精准地捅破了林剩饭那点可怜的、用西年霉运换来的悲壮泡沫：
“先…先生，”经理的声音因为捂着鼻子而显得扭曲，“我们宏发证券…是正规金融机构…”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那些发霉的硬币，像是在看一堆不可回收的有毒垃圾，“不…不接收发霉的零钱！”
林剩饭伸出去推钱的手，僵在了半空。
他脸上的悲壮瞬间凝固，然后迅速褪去血色，变得比那些霉斑硬币还要灰败。
怀里的油污外套无力地滑落在地。
锃亮柜台上的那堆“霉包基金”，在高级香氛和冰冷大理石的反衬下，显得格外刺眼、肮脏、又无比荒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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