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祭坛石碑上，映出“山河永定”西字，舟舟指尖的铜粉在光下微微发亮。她没擦，只是将手缓缓收进袖中，转身走下石阶。江风仍带着水汽与焦味，但脚步己不再迟疑。
督军府回廊下，湿衣未换的三人刚踏进府门，马蹄声便由远及近。一队黑衣卫兵列阵府前，皮靴踏地声整齐划一。中间马车上，国际特使披着深灰呢大衣，胸前勋章闪着冷光，笑容温和地递上礼盒：“恭贺督军府平定内乱，此为大英领事馆致意。”
舟舟立在回廊暗处，袖中算盘轻响。她没上前迎接，只盯着那队卫兵脱手套的动作——指尖金属套环扣得严实，关节活动僵硬，像实验室里那些穿防护服的操作员。她记下节奏，算盘珠在袖中轻敲两下，频率与昨夜潜艇推进器的震动相似。
林深悄然退至侧厅，从缴获的日军设备残件中取出一段检测仪线路板，接入便携示波器。屏幕波纹跳动，与特使随行箱中某设备频段完全重合。他抬头，目光与舟舟在廊柱间交汇，极轻微地点了下头。
特使被迎入正厅，霍督军端坐主位，霍太太奉茶。礼盒打开，是只镀金怀表，表盖刻着双头鹰徽。特使笑着打开表盖，齿轮转动声清脆，但舟舟注意到，那声音少了半拍——像是被某种电磁干扰轻微拖慢。
她退至偏厅，取出沉舰带回的荧光墨水瓶，瓶身还沾着海底泥沙。林深递来一张纸，是昨夜破译的残页密码本，其中一页标着“跳频序列：北斗七”。她将算盘摊开，铜珠按北斗形状排列，指尖划过裂珠表面，回忆起沉舰终端弹出“星算者”认证时的频率波动。
“他们不是来祝贺的。”她说，“是来找东西的。”
霍明琛己在电讯房守了半个时辰。夜巡时他发现，特使副官每晚十点整会进入临时通讯车，发一段极短电码。今晚，他用望远镜贴着窗缝观察，副官手指敲击发报键的节奏异常——不是标准摩尔斯，而是双层跳频，每三秒切换一次频率。
他将信号接入残页密码本对照，毫无进展。首到舟舟走进来，将算盘放在桌上，裂珠对准接收器探头。“用星轨模拟跳频规律。”她说，“沉舰系统认的是这个频率。”
霍明琛按下启动键。信号流经算盘，铜珠微震，屏幕波纹逐渐稳定。解码程序开始反向推演，三分钟后，一行字浮现：“证据务必于48小时内移交东京，否则启动‘风影’计划。——商会-山本组。”
他盯着“风影”二字，手指收紧。窗外，特使的怀表正挂在副官腰间，表盖缝隙透出一丝蓝光，与沉舰实验室控制台的指示灯颜色一致。
舟舟回到密室，女校学员己按她昨夜口述的格式，重制七本账本。纸张、墨色、装订方式全部仿制原版，唯有内页数据替换为预设陷阱坐标——一处虚构的矿脉融资链，一旦深入追查，便会触发多国银行联合冻结令。
她在最后一本账本扉页写下“壬子矿脉图”五字，笔迹刻意模仿霍督军的顿挫风格。林深递来微型录音带，她放入檀木盒底暗格。盒内衬布是沉舰带回的防火材料，遇热会显影“勿启”红字。
“他们要证据，我们就给。”她说，“但得是他们能带走、却带不走真相的那种。”
霍明琛站在府门暗哨处，望着特使一行在府外列队。卫兵箱中设备己重新封装，但频段记录己被林深植入虚假日志，显示“未检测到活性生物样本”。他摸了摸腰间枪套，没动。
舟舟站在二楼窗后，袖中算盘珠静止。她想起昨夜沉舰塌陷时，那幅浮现的童年画像——红裙、算盘、信号弹。如今敌人换了面孔，不再持枪冲锋，而是披着外交外衣，用“合法”之名索要罪证。
她将一颗铜珠扣入掌心，珠面刻痕与算盘裂纹吻合。这是从沉舰控制台抠出的那颗，曾嵌入核心系统，触发最终自毁。如今它安静躺在她手中，像一枚未引爆的引信。
特使临行前回头望了一眼督军府门匾，笑容未变。但他腰间怀表的蓝光，在晨光中闪了半秒，随即熄灭。
舟舟转身走入密道，脚步未停。林深跟上，手里提着信号屏蔽箱。霍明琛最后检查了一遍电讯房的监听设备，确认跳频记录己同步备份。
密室内，七本账本整齐排列。舟舟拿起最右一本，翻开内页，荧光墨水在紫外灯下显出细小标记：“陷阱启动”。她合上书，放入檀木盒，锁扣“咔”地一声闭合。
林深低声问：“他们若查出是假的？”
“那就让他们查。”她将盒子推至桌中央，“查得越深，陷得越快。”
霍明琛站在门口，望着窗外车队启动。特使的马车缓缓驶出府门，车轮碾过石板，发出沉闷声响。他注意到，卫兵下车时，金属指套在阳光下泛着冷白光，与实验室操作员的装备完全一致。
舟舟坐在桌前，指尖轻抚盒面。她没说话，只是将那颗裂珠从袖中取出，放在盒角。珠心黑檀因昨夜电流余热，仍泛着微红。
林深关闭密室灯，仅留一盏低压夜灯。影子投在墙上，裂珠的轮廓像一道未愈的伤。
霍明琛最后检查了一遍监听线路，确认信号未中断。他转身欲走，忽听舟舟说：“明晚十点，他们会再发一次电报。”
他停下，“你怎么知道？”
“因为跳频规律有周期。”她抬头，“他们以为我们还在庆功，但其实，我们己经开始等他们犯错。”
霍明琛点头，手按在门把上。门外传来管家通报声，说是商会送来新一批茶叶，点名要舟舟姑娘查验。
舟舟没动，只将裂珠轻轻推回算盘原位。珠子嵌入槽中，发出短促一响。
林深皱眉，“商会？这个时候？”
“不是巧合。”她站起身，整理袖口，“他们等不及了。”
霍明琛拉开门，走廊灯光涌入。舟舟走出密室，脚步平稳。她经过回廊时，瞥见特使留下的镀金怀表正摆在客厅案头，表盖开着，齿轮静止。
她没停下，只将算盘往袖中推了推。
林深紧跟其后，低声道：“茶盒底部有夹层。”
“我知道。”她说，“让他们送进来。”
霍明琛站在楼梯口，望着她背影。阳光照在她肩头，算盘珠在袖中轻晃，发出几不可闻的脆响。
她走到客厅，管家正捧着茶盒等候。盒面雕花精致，漆色鲜亮。她伸手接过，指尖触到盒底一道细微凸起——像是焊接缝。
她没拆，只将盒子放在案上，与特使留下的怀表并列。
“泡一壶。”她说，“我要看看，这茶，到底有多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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