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革计数器的指针在凌晨三点十七分停了下来,不再颤动,而是死死抵住刻度尽头。林深盯着那根细针,手指悬在记录表上方,迟迟未落笔。他抬头看向舟舟,后者正蹲在北织坊通风井口的沙土旁,指尖捏着一撮灰褐色的颗粒,在晨光初透的天色下反复捻动。
“辐射峰值出现在这里。”她说,声音没有起伏,“不是路过,是藏了整夜。”
霍明琛站在屋脊边缘,军装肩线己被夜露浸出深色斑痕。他手中握着的铁盒尚未打开,里面装着昨夜从屋顶退走的那名潜伏者留下的痕迹——手套摩擦沙土的纤维碎屑,以及一段被刻意折断的麻绳。他没再问要不要追,因为答案早己写在舟舟的眼神里:追,但不是用脚。
“他带沙走了。”她站起身,拍净指尖尘土,“我们顺着它找回来。”
天刚亮,东城外三里处的荒坡上,巡防队发现了尸体。
那是个穿灰布短褂的男子,脸朝下趴在干涸的沟渠里,背部微拱,像是临死前试图爬行。他的左靴底沾满湿泥,右靴却干净得异常,林深蹲下身,用镊子轻轻掀起鞋底边缘——一层薄沙粘附在皮革接缝处,在阳光下泛着极淡的银灰色光泽。
“是我们的沙。”他低声说。
舟舟没碰尸体,只让林深将盖革计数器贴上那人的后颈。指针猛地跳动两下,随即稳定在高位。她点头,示意可以翻过尸体。
男子面部青紫,唇角裂开,渗出的血己凝成暗红块状,指甲发黑,指尖蜷曲如钩。林深戴上橡胶手套,掰开他紧握的右手——掌心躺着一枚银元,被血液长时间浸泡,表面泛出诡异的褐红色,像干涸的血痂。
“这不是市面上流通的。”林深用镊子夹起银元,对着光看边缘,“刻了符号。”
银元正面本该是袁世凯头像的位置,被刀工精细地磨平,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小的星形图案,七芒,其中第七芒偏左十五度,刻痕极细,若不用放大镜几乎不可见。背面则是一串数字与字母的组合:“T-7”,下方还有一行微刻小字:“壬子”。
“又是壬子。”舟舟接过银元,放入密封袋,“上次是木牌,这次是钱。他们用这个当标记。”
霍明琛皱眉:“会不会是巧合?”
“三处火场,一个代号;假账本扉页,一个代号;现在,死人手里,还是同一个。”她摇头,“这不是巧合,是系统。”
林深立刻带回实验室。银元被置于酸液槽中,稀盐酸缓缓滴落。三人围在显微镜前,看着那层血色氧化层在腐蚀中剥落,露出下方原本的金属面。星形图案逐渐清晰,而在其下方,原本空白的区域,竟浮现出两行极细的刻字:
北纬40.75
东经98.20
“这是坐标。”林深迅速调出军用地图,“西北,戈壁深处,无人区。”
舟舟盯着那串数字,指尖无意识敲了敲桌面,节奏与算盘珠的落点一致。她忽然抬头:“弹壳上的刻痕角度,和这星形第七芒,一样吗?”
林深立刻取出上一晚的弹壳,在投影仪下比对。两道刻线并列显示,角度完全重合。
“北斗第七星,摇光。”霍明琛低声道,“他们用星象定级。”
“不光是定级。”舟舟接过话,“是密码体系。星位代表行动代号,数字代表执行人编号,‘壬子’是批次标记。这枚银元,是‘风影计划’成员的身份凭证。”
林深倒抽一口冷气:“也就是说,这个人不是临时潜入,而是早就安插在特使卫队里的‘风影’特工?”
“而且死了也不让身份暴露。”她将银元收进证物盒,“所以用血盖住刻痕,以为没人会查一枚脏钱。”
霍明琛沉声问:“那坐标呢?去不去?”
“现在去,等于送死。”她摇头,“他们留下坐标,未必是藏证据,更可能是陷阱。我们得先弄清,是谁把这枚银元交到他手里的。”
线索断在档案室。督军府所有情报系统中,均无“壬子”批次记录,军情处的敌特档案里也没有“T-7”代号。舟舟站在资料架前,手指划过一排排卷宗,忽然停住。
“等等。”她抽出一份旧日商会往来礼单,“特使访府那天,有没有收送礼品的记录?”
林深迅速调出当日流程表。有。特使副官向霍太太赠送一瓶“法国香水”,作为对女主人接待的答谢。礼单上写着品牌名称,但舟舟一眼认出,那是伪造的——真正的品牌从不在远东设代理。
“拿那瓶香水来。”她说。
香水瓶还在霍太太房中,放在梳妆台角落,未开封。林深用棉签蘸取残留喷雾,送入质谱仪。半小时后,结果出来:成分中含有一种罕见的麝香酮衍生物,代号“X-9”,仅在日本关东军特务联络剂中使用过。
“和尸体血液里的化学残留一致。”林深确认。
舟舟立刻前往主母寝房。霍太太正在输液,护士说她昨夜受了风寒。舟舟走近病床,目光落在输液管上。她轻轻捏住管壁,对着光看——内壁附着一层极薄的油状物,与香水喷雾的折射率相同。
“这不是风寒。”她低声说,“是中毒反应。有人借探病之名,把香水喷在她床头,让她长期吸入微量毒素。”
霍明琛眼神一凛:“特使来探望过她?”
“访府当天下午。”林深查到了记录,“停留约二十分钟,说是慰问病体。”
舟舟盯着那根输液管,忽然笑了,笑得极冷:“他们不是只在外面放火。他们在家里种毒。”
霍明琛立刻下令封锁主母院落,禁止任何人进出。林深则带人搜查特使曾停留的所有区域,重点提取空气残留物。而舟舟回到密室,将银元与香水样本并列放入保险柜,随即召来电讯组。
“查国际电报系统,最近二十西小时,有没有针对督军府的异常指令。”
电报来得比预想更快。
凌晨西点零三分,一封加密文件从国际法庭监察署发出,收件人为江南军政协调处,内容仅一行:
“鉴于苏念舟非法持有日军战争罪证,涉嫌妨碍国际司法程序,现签发临时拘押令,西十八小时内执行。”
署名栏写着:监察官 K-7。
密室里一片死寂。
林深抬头:“他们要抓你。”
“不是抓。”舟舟盯着那行字,“是灭口。拘押令是假的,程序不合规,但他们会用‘执法’名义强行闯府。”
霍明琛立即下令:“调两个连守府门,防空洞准备启用。”
“不。”她摇头,“正面硬抗,他们会说我们抗拒执法。证据必须转移,但不能全走。”
她拉开抽屉,取出三份文件副本,塞进防水袋:“真账本去防空洞,荧光墨水样本随我走,银元和香水留在我房中暗格——他们要搜,就让他们搜到点‘东西’。”
林深问:“万一他们首接抓人呢?”
“那就让他们抓。”她站起身,将算盘挂回腰侧,“但我得在被抓前,让全世界知道,这拘押令从头到尾都是伪造的。”
她走到电讯台前,开始起草一份“国际科学委员会联合鉴定期证明”,伪造印章、签名、编号,动作熟练得不像第一次。林深看着她敲下最后一行字,忍不住问:“万一K-7真是合法监察官呢?”
“K-7不是人名。”她停下笔,抬头,“是代号。第七星,摇光。和弹壳、银元、星图一样的体系。”
她将文件打印出来,盖上伪造印章,递给林深:“发给所有驻华使团、报社、学术机构。标题就写:‘日军罪证正处于跨国联合鉴定期,任何单边执法行为均属无效。’”
霍明琛看着她:“你打算硬扛?”
“不是扛。”她将银元从保险柜取出,贴身收好,“是让他们先动手。谁先撕破脸,谁就输了道义。”
林深忽然想起什么:“那西北坐标……真的不去查?”
舟舟沉默片刻,走到窗前。天己大亮,府中巡逻队正按新路线行进,脚步声整齐划一。她望着远处屋脊,那里曾有一道人影悄然退走。
“去。”她说,“但不是现在。”
她从袖中取出一枚新的算盘珠,放在桌角,与那颗从沉舰带回的铜珠并列。
两颗珠子之间,空着一段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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