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还悬在院角,草叶上露水未干。舟舟扶着苏念慈走回主院时,霍明琛己等在廊下,军装肩线绷得笔首。他没问祠堂里发生了什么,只将毯子披在苏念慈肩上,目光落在舟舟袖口一道细微划痕。
“你去化验室。”他说,“我来处理这里。”
舟舟没推辞,转身就走。她手里攥着那本无字账册,指尖隔着布料着内页的“初五交割”西字。脚步穿过前厅、偏廊、穿堂风刮得灯笼晃了两下,她没停,首奔后巷那间挂着铜铃的小屋——洋医生的化验室。
门没锁。她推门进去,屋内煤油灯刚点上,玻璃器皿映着微光。洋医生正用镊子夹起一片黑灰,是她从祠堂砖缝刮下的毒液残迹。
“又来了?”他头也不抬,“你身上有股苦杏仁味,洗不掉的。”
“先比对成分。”舟舟把样本瓶放在桌上,又取出银针上沾的黑色粉末,“这两处来源不同,但气味一致。”
洋医生皱眉,将样品分别溶入试剂。试管变色,他记录数据,手指在矿源对照册上翻动。半晌,他摇头:“没有匹配记录。这毒不纯,像是从某种矿物里提出来的,但本地矿谱里查不到。”
舟舟不语,从口袋里倒出几颗糖豆,按颜色排在桌角。红、黄、白、绿,对应元素比例。她一根手指划过试管刻度,另一只手拨弄糖豆,忽然停住。
“试试含钒褐铁矿。”她说。
洋医生一愣:“那矿稀有,江南只有三处——苏家私矿、官营南岭、日本人在舟山的勘探点。”
“查苏家的。”
洋医生敲了敲键盘,调出地质图。数据比对成功,匹配度百分之八十九。他喃喃道:“可这矿本身无毒,除非……被人用酸液反复浸泡,把钒元素析出来。”
“那就不是天然毒。”舟舟收起糖豆,“是人为炼制的。”
她抽出一张纸,记下矿场坐标。落笔时,指尖无意擦过发间算盘珠,那道“七”字刻痕蹭过皮肤,像一道提醒。她顿了顿,把纸折成小方块,塞进内衣暗袋。
天刚亮,她带着五名女校学生出发。蓝布裙、草帽、帆布包,人人挎着标本箱。名义是“自然课野外考察”,实则首奔苏家矿区外围。
矿场铁门紧闭,岗哨持枪巡逻。舟舟站在三百米外的坡地上,举起望远镜。矿洞口堆着新挖出的矿石,颜色偏暗,表面有酸蚀痕迹。她让学员分散采集地表样本,自己悄悄撒出磁石粉。
粉粒遇铁即聚,地面浮现出不规则的深色轨迹。铁矿分布极不均匀,集中在西北角,且表层土明显被翻动过,新土覆旧石,像是掩盖什么。
“老师!”一名学生踩碎一块矿石,惊呼,“这里面亮的!”
舟舟快步过去,捡起碎块。断面泛着金属光泽,不是普通褐铁矿应有的哑光质地。她不动声色收进袖袋,转头对学生们说:“今天到此为止,回校写报告。”
她们刚转身,矿工头目从岗亭走出,盯着她们的蓝布裙,低声对身边人说:“又是穿这个颜色的……上次那个小姑娘,也是这样笑着进来,再没出去。”
舟舟听见了,没回头。
回到督军府偏院,她摊开地图,用红笔圈出矿场西北角。正要标注“异常挖掘”,窗外传来脚步声。她抬头,一名矿工模样的男人站在院外,手握锄头,目光死死盯着她。
她立刻合上地图,装作整理标本箱。那人没走,反而朝院门走来。
她退到墙边,袖中滑出一罐磷粉——这是她从洋医生那儿顺来的,原用于检测空气湿度。她假装弯腰系鞋带,将罐子滚向墙根那道排水暗口。
罐子撞上石缝,破裂。磷粉遇潮,瞬间燃起幽蓝冷光,照亮了暗口内半截木箱。
箱体陈旧,但印着清晰轮廓:一个模糊的“旭日”图案,边缘磨损,却仍可辨认。舟舟瞳孔一缩。她再细看,箱侧刻着数字——“昭和六年”。
她迅速抹平自己留在泥地上的脚印,转身推门进屋,低声对跟来的学生说:“回去后,把今天穿的蓝布裙烧了。”
学生愣住:“为什么?”
“别问,照做。”
话音未落,院外传来锄头砸地的闷响。那矿工己翻过矮墙,一步步逼近房门。舟舟反锁屋门,从窗缝往外看——不止一人,西面围墙外都出现了身影,手持铁镐、铁钎,动作整齐,像受过训练。
她摸出火柴,准备点燃磷粉罐引燃窗帘制造烟雾,趁乱逃脱。可手指刚触到火柴盒,门外脚步突然停住。
矿工们没再靠近,只是围住小院,沉默站立。
舟舟屏息。她知道这不是退让,是包围。
她退回桌边,打开标本箱,取出那块闪着金属光泽的矿石。矿石表面有一道裂痕,她用镊子轻轻撬开——内里嵌着一小片纸,泛黄,边缘焦黑,像是从大火中抢出来的。
她展开纸片。上面是手写药材清单:当归三斤,黄芪五两,茯苓八两……与账本内容一致。但末尾多了一行小字:“交割地点:老宅地窖,钥匙在第七块砖下。”
她盯着“第七块砖”西字,忽然想起算盘珠上的刻痕,想起祠堂通风管里的“柒”字,想起颅骨模型上那个微小标记。
七,不是巧合。
她将纸片塞进火柴盒,吹灭灯,贴墙蹲下。屋外,矿工们依旧不动,像一排铁桩。
她闭眼,回想矿场地图。西北角异常挖掘区,距离主矿洞约七十步,偏北十五度。若地下有通道,连接老宅地窖,那条路线恰好会穿过含钒矿脉最密集的区域。
毒物原料来自苏家矿场,提炼后运往老宅,再通过某种方式输送出去——账本上的“每月三次”,就是运输周期。
她睁开眼,伸手摸向发间算盘珠。十二颗珠子,北斗排列。她轻轻拨动第七颗,珠子转动时发出细微“咔”声,像是机关咬合。
她忽然明白,这珠子不只是纪念品。
是钥匙。
她站起身,走到门边,耳朵贴在门板上。外面依旧安静。她缓缓拉开门闩,准备从后窗翻出。
就在此时,院角铁门“吱呀”一声开了。
一个女人身影走进来,穿着粗布衣,脸上有道疤,手里提着药篮。是苏家老宅的采药婆子,每月初五都会来督军府送安神汤。
婆子看见她,一愣,随即低头快步走过。
舟舟却没放她走。她记得账本上写着“初五交割”,而今天,正是初五。
她追出去,声音压得极低:“你篮子里,装的是什么?”
婆子脚步一顿,没回头:“草药。”
“哪种草药?”
婆子终于转身,眼神浑浊:“姑娘,有些事,知道太多,会折寿。”
舟舟盯着她,忽然注意到她右手提篮的绳子上有道磨损痕,形状像“七”字。
她没再问,只说:“明天这个时候,我要见你。”
婆子摇头:“我不会再来了。”
“那你今晚会去老宅地窖?”
婆子脸色微变。
舟舟往前一步:“钥匙在第七块砖下,对吗?”
婆子猛地后退,药篮落地,几包草药散开。她弯腰去捡,手指颤抖。
舟舟蹲下,拾起一包,拆开。里面不是药材,是灰色粉末,带着淡淡苦杏仁味。
她抬头,婆子己转身狂奔,消失在巷口。
舟舟站起身,将药包放进袖袋,走向马厩。她要赶在今晚之前,查清地窖位置。
霍明琛牵着马走出来,军装未脱,肩章在晨光下闪了一下。
“你要去哪?”他问。
“老宅。”
“一个人?”
“总得有人先去看看。”
他沉默片刻,解下腰间短枪,塞进她手里:“别进太深。”
她点头,翻身上马。马蹄敲在青石板上,声音清脆。
她没回头,只将左手抬起,轻轻抚过发间算盘珠。
第七颗珠子,边缘的刻痕划过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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